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嘶鸣,疯狂撕扯着病房里凝滞的空气!刺目的红光在墙壁上疯狂闪烁,将洁白的床单上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血迹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图腾!
“晚晚!撑住!别怕!医生来了!”沈清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杂乱的脚步和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中。
苏晚蜷缩在血泊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剧烈抽搐、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温热粘腻,浸透身下的布料,那浓重的铁锈腥气几乎让她窒息。视野被迅速蔓延的黑暗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一种身体被生生撕裂的、濒死的绝望。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剧痛的风暴中疯狂摇曳、明灭!
就在那最后一点微光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身体最深处!
那刚刚才让她感受到一丝微弱存在、如同风中烛火般的胎息……
仿佛被这灭顶的血腥和痛苦彻底惊醒!
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绝望的求生欲!
极其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
**挣扎着!搏动了一下!**
噗通!
那微弱的搏动,如同黑暗中炸响的惊雷!
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震撼力量!
狠狠撞在苏晚沉沦的意识边缘!
不!
不能放弃!
它还在!
它还在挣扎!
一股源自母性本能的、近乎蛮横的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在她濒死的身体里炸开!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离水的鱼!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之火,被这顽强的生命搏动强行拽住了一丝!
“呃啊——!”一声混合着剧痛和巨大意志力的嘶吼,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死死地、如同嵌入皮肉般,护住那剧痛痉挛的小腹!身体弓起,像一只护崽的母兽,做出最后的、绝望的防御姿态!
“病人还有意识!”
“快!建立双静脉通道!加压输液!补充血容量!”
“通知血库!紧急配血!O型RH阴性!快!”
“准备清宫手术包!快!”
医生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如同战场上发号施令的将军。冰冷的针头再次刺入皮肤,比之前更粗的留置针头带来尖锐的刺痛。更多的液体被强行注入她急速失温的身体。有护士用力分开她死死护住腹部的手,冰凉的消毒液带着刺鼻的气味被粗暴地涂抹上去。
“不……不要……”苏晚的意识在剧痛和药物的双重冲击下再次模糊,只能发出破碎的、无意识的呓语,“孩子……我的孩子……”
“晚晚!别怕!妈妈在!医生在救你!救孩子!”沈清哭喊着,被护士强行拉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迅速抬上移动担架床,更多的鲜血顺着床沿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印记。
移动担架床如同离弦之箭,冲出病房,碾过冰冷漫长的走廊,朝着那扇标志着“手术中”的、冰冷厚重的金属大门疾驰而去!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映照着苏晚苍白如纸、被冷汗和泪水浸透的脸颊,也映照着沈清和林妈她们绝望而踉跄追赶的身影。
“砰!”
手术室的大门在苏晚被推入的瞬间,无情地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哭喊、绝望和最后的光亮。
* * *
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
意识沉浮在无光的深海。没有疼痛,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永恒的黑暗。身体仿佛被冻结,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只有灵魂在虚无中飘荡,如同迷途的孤魂。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
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执拗的搏动声……
如同穿透亿万光年的星光……
再次……
极其缓慢地……
敲击在苏晚沉沦的意识边缘。
噗通……
噗通……
微弱。
却清晰。
带着一种……熟悉的、顽强的韵律。
是……心跳?
她的?
还是……它的?
这微弱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微弱却坚定地指引着方向。苏晚那飘散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声音的源头汇聚、凝聚。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胶水粘住,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如同搬动千钧巨石。身体依旧沉重麻木,但小腹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剧痛和坠胀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空荡荡的钝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剥离后的……巨大失落和……空虚?
孩子……?
一个冰冷而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刚刚凝聚的意识!
她猛地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视野模糊,只能看到头顶惨白的吸顶灯轮廓。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晚晚?晚晚你醒了?!”母亲沈清带着哭腔的、沙哑而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苏晚艰难地转动眼珠,适应着光线。她看到了母亲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却写满惊喜的脸。看到了林妈和小禾同样红肿着眼眶、担忧守在一旁的身影。她们都在……孩子呢?
巨大的恐慌让她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查看小腹!
“别动!晚晚!千万别动!”沈清和林妈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按住她,“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动!”
手术?!
清宫手术?!
孩子……没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巨大的绝望和灭顶的悲伤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泪水瞬间汹涌而出!
“孩子……我的孩子……”她失神地喃喃,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被掏空灵魂般的空洞和绝望。她的手颤抖着,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被厚厚的纱布覆盖着,传来一阵阵钝痛和空荡感。
“还在!孩子还在!”沈清连忙抓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变调,“保住了!医生说是个奇迹!大出血止住了!孩子……暂时保住了!”
保住了?
还在?
巨大的信息如同冰与火的碰撞,瞬间冲击得苏晚大脑一片空白!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后怕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却是滚烫的、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真……真的?”她不敢相信,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仿佛那是最后的确认。
“真的!真的!”沈清用力点头,泪水也止不住地流,“医生说出血太凶险了,子宫动脉都破了,能止住血保住子宫和孩子……真的是万幸!是奇迹!但是……”沈清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忧虑,“孩子的情况还是很危险……孕酮低的问题没有解决,HCG翻倍还是不理想……加上你这次大出血元气大伤……医生说……接下来的保胎之路会非常非常艰难……稍有差池……”
沈清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担忧如同沉重的阴云,瞬间笼罩了刚刚燃起的喜悦。
艰难……
差池……
苏晚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被纱布覆盖的小腹。隔着厚厚的敷料,她感受不到那个小生命的存在。可身体深处,那种沉重的、空荡的钝痛感,和一种极其极其微弱的、仿佛在沉睡中努力维系着的……存在感,却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它还在。它和她一样,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脆弱得如同风中的蛛丝。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再次席卷而来。药物的作用让她意识又开始模糊。她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和精神,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的巨大责任。
她要活下去。
她要它活下去。
无论多么艰难。
* * *
时间在病房里沉重的寂静和药物的作用下,变得粘稠而缓慢。
苏晚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身体的极度虚弱、小腹深处那挥之不去的沉重钝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形重物压迫着整个腹部的……坠胀感。那种感觉,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地坠在那里,提醒着她腹中那个小生命的脆弱和她自身摇摇欲坠的健康。
护士定时进来换药、监测生命体征、注射黄体酮和保胎的针剂。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的感觉早己麻木。每一次护士掀开被子检查她小腹的敷料,看到那厚厚的纱布,苏晚的心都会猛地一揪,下意识地用手护住。
沈清和林妈轮流守着她,寸步不离。沈清的眼眶始终是红的,看着女儿苍白憔悴、虚弱不堪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林妈则沉默地做着一切琐事,喂水,擦身,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妈……他……”在一次短暂的清醒时,苏晚的声音如同蚊蚋,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目光却带着一丝执拗,望向病房门口的方向。
沈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带着沉重的忧虑:“还在ICU……昨天……医生说他短暂清醒过几次……但……”沈清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还是……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针,再次刺入苏晚的心。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将她淹没。她和他,一个挣扎在生死边缘保着腹中血脉,一个在遗忘的迷雾中独自沉浮。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生死与遗忘的鸿沟。
身体的沉重和精神的疲惫让她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这一次的昏睡,似乎比之前更深沉。
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里。没有梦,只有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虚无。身体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只有小腹深处那沉甸甸的坠胀感,如同冰冷的锚,将她牢牢地钉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深夜。
一种极其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
如同沉睡的火山深处,传来的一声微弱的脉动……
再次……
极其缓慢地……
穿透了沉重的黑暗和麻木的感知……
轻轻地……
**触碰了她一下。**
噗通。
那感觉……很奇妙。
不再是之前昏迷中感受到的、如同遥远鼓点般的搏动。
也不是清醒时那沉重空荡的钝痛和坠胀。
而是一种……更加内在的、更加温柔的……
如同一个小小的气泡,在温暖的深水中……
小心翼翼地……
**顶了她一下。**
微弱。
却带着一种……懵懂的、试探性的……生命力。
苏晚沉沦的意识,被这奇异的、带着温度的触碰,轻轻唤醒了一丝。她像沉睡在冻土下的种子,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地心的暖意,极其极其缓慢地……在黑暗中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意识触角。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迟疑的力道,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种……极其缓慢的、带着摩擦声的……移动声?
苏晚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强烈的首觉,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光,瞬间攫住了她混沌的意识!
是谁?
她极其艰难地、用尽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模糊。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朦胧。
门口。
逆着走廊里惨白的灯光。
一个高大却异常佝偻的身影,如同从浓雾中缓缓浮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他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制的轮椅上。
身上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空荡荡地罩在他明显瘦削了许多的身躯上。在外的手臂上,还留着留置针头和青紫色的淤痕。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被纱布覆盖着,只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易碎的瓷器。薄唇紧抿,毫无血色。氧气鼻导管依旧挂在他的耳廓上,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在鼻端凝结出细小的水珠。
最让苏晚心脏骤停的……
是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漩涡的黑眸,此刻正茫然地、空洞地、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纯粹困惑……穿透病房内昏暗的光线……
死死地……
牢牢地……
精准无比地……
**锁定在……**
**病床上……**
**刚刚艰难掀开眼帘的……**
**苏晚的脸上!**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冰冷的轮椅金属反射着惨白的微光。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眼神带着惊悸后的虚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空气死寂。
只有心电监护仪(如果病房里有的话)那平稳的“嘀嘀”声,或者……是两人那几乎同步的、微弱而紊乱的呼吸声?
江砚白的眼神依旧空洞,如同蒙尘的琉璃。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温柔,没有刻骨的深情,没有冰冷的审视。只有一片……被巨大创伤和漫长黑暗彻底洗刷过的、近乎原始的、纯粹的……
**陌生。**
然而。
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陌生和茫然的迷雾最深处……
苏晚却清晰地看到……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执拗的……
如同在无边荒漠中挣扎求生的、最后一粒火星般的……
**困惑?**
**探寻?**
**抑或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
**本能般的……**
**牵引?**
他就那样坐在冰冷的轮椅上,隔着几米的距离,在昏暗的光线里,如同一个迷路的、被遗弃在陌生世界的孩子,茫然地、固执地……
**看着她。**
无声的电流在冰冷的空气中噼啪作响。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
只有两人那微弱而紊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织、碰撞。
几秒钟。
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
江砚白那覆盖着氧气鼻导管的、苍白的薄唇,极其极其艰难地、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破碎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嘶哑质感的气音,如同游丝般,微弱地穿透了寂静,却如同惊雷般,狠狠砸在苏晚的耳膜上:
“你……”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