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渡魂
清光绪年间,闽北乌龙江畔的落星村里流传着怪谈:每逢暴雨夜,江面会浮起青牛形状的幽光,载着白影渡江。村民们都说那是河神的坐骑,擅闯者必死,可十六岁的林水生偏不信邪——他爹正是三年前在青牛渡失踪的摆渡人。
那年端午,连下半月暴雨。江水裹挟着枯枝败叶翻涌如沸,渡口的木船全被铁链锁在石墩上。水生蹲在祠堂门槛上,望着浊浪滔天的江面,耳边又响起老人们的议论。“你爹就是被青牛勾了魂,那是江底千年水魅的诱饵!”“听说他最后一夜,渡口的铜铃响了整整三更......”
祠堂供桌上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水生摸黑掀开父亲留下的樟木箱,泛黄的账本里掉出半幅残画——江水间浮着一头青玉般的牛,牛角缠着红绸,背上坐着戴斗笠的人。画角题着小字:“子时三刻,以血为引。”
当夜,水生揣着染血的红绸溜出家门。雨幕中的江面泛着诡异的青光,渡口的铜铃无风自响。他刚解开木船的铁链,江水突然翻涌,一头通体莹蓝的巨牛破浪而出,牛角缠绕的红绸湿漉漉地垂在江面,正是画中模样。
“上船。”牛口竟吐出人声。水生攥紧红绸跳上牛背,刹那间江水倒卷,西周化作白雾弥漫的幻境。青牛踏浪而行,远处传来呜咽的笛声,岸边浮起密密麻麻的白影,皆是面色惨白的渡客。水生想起父亲常说,乌龙江暗流凶险,百年来溺亡者无数,这些都是找不到归途的亡魂。
“为何召唤我?”水生握紧腰间短刀。青牛甩了甩尾巴,江面浮现出三年前的画面:暴雨夜,父亲在渡口接到个穿素衣的女子,女子上船后,江面突然涌出漩涡,木船瞬间被拖入江底。“你爹是自愿的。”青牛开口,“乌龙江水脉被邪祟堵塞,他用渡船做祭,换我渡亡魂过江。”
正说着,白雾中传来尖锐的嘶吼。无数墨色触手破土而出,缠住青牛的西肢。水生认出那是祠堂壁画里的江蛟,相传这孽畜因嫉妒河神神力,在江底兴风作浪。青牛身上的青光渐弱,亡魂们发出凄厉的哭喊。
水生咬碎舌尖,将血喷在红绸上。祖传的铜铃突然从怀中飞出,系着红绸悬在半空,发出清亮的鸣声。墨色触手在铃声中纷纷崩解,江蛟吃痛,化作人形冲出水面——竟是邻村失踪多年的哑巴樵夫!
“当年我被江蛟夺舍,困在水底生不如死!”樵夫满脸血泪,“它让我引渡人下水,我本想救你爹......”话音未落,江蛟的元神冲破樵夫躯体,张开血盆大口向青牛扑来。水生抄起船桨,将染血的红绸系在桨头,刺向江蛟咽喉。
激烈的缠斗中,青牛身上的红绸突然化作锁链,缠住江蛟。水生想起父亲账本里夹着的《渡魂经》,高声念道:“以魂为引,以血为契,渡尽冤魂,水脉重开!”铜铃与红绸迸发万丈光芒,江蛟在金光中灰飞烟灭,乌龙江底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黎明时分,雨停雾散。村民们惊见江水褪去浑浊,露出清澈见底的河床。青牛驮着水生缓缓靠岸,背上还站着面色苍白的父亲。“水脉通了,乌龙江的冤魂都能安息了。”父亲摸了摸水生的头,转身与青牛一同没入江雾。
此后,每当夜幕降临,乌龙江上便会出现青牛驮着渡船的幻影,船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落星村的新渡口建成后,来往的客商常说,在船上能听见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那些曾溺亡在江中的亡魂,终于能跟着青牛踏上往生之路。而林水生接过了父亲的渡船,船头永远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绸,铜铃在风中轻响,守护着这方水土的安宁。
随着时间推移,青牛渡魂的故事越传越远。有人说在暴雨夜的江边,仍能看见青牛与渡人相伴的身影;也有人说,若遇上迷路的亡魂,只要对着江面摇响铜铃,青牛便会踏浪而来,将迷途者平安送回岸上。而落星村的孩子们,每当夏夜乘凉时,都会缠着长辈,听那段关于勇气、牺牲与救赎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