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的老宅里，阳光透过穹顶裂缝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婉靠在回廊栏杆上，手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她望着那面停止转动的巨型镜子，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混着解脱与疲惫。
阿琴松开紧攥着苏芮的手，转身走向林婉。木质回廊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十年前的记忆如同被触动的机关，顺着镜子背面尚未褪尽的蓝光纹路，一点点浮上心头。
“你还记得陈默吗？”阿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林婉的肩膀猛地一颤。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刻意封存的往事。她抬起头，眼眶通红：“那个总来老宅画画的画家？”
“他不是画家。”阿琴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回廊地板上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二十年前她和妹妹阿娟一起刻下的蝴蝶图案。“他是鼎盛集团派来的眼线。”
苏芮怔在原地。鼎盛集团，这个在新闻里频频出现的地产巨头，正是这几年一首觊觎老宅地皮的公司。她看着母亲的侧脸，突然明白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童年记忆里，为什么总有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举着画板在院子里徘徊。
“二十年前，鼎盛就想拆了老宅建商业区。”阿琴的指尖在刻痕上停顿，“他们先是派人来谈收购，被我和阿娟赶了出去。没过多久，陈默就来了，说想以老宅为原型画一组《百年民居》系列。”
那时的阿娟刚满二十，正是对浪漫满怀憧憬的年纪。陈默温文尔雅，画笔下的老宅带着细腻的温情，很快就赢得了姐妹俩的信任。他会给她们讲各地的建筑传奇，会在阿娟生日时送上亲手绘制的蝴蝶标本，甚至在暴雨天帮她们修补漏雨的屋顶。
“阿娟把他当成了可以托付的人。”阿琴的声音有些发哑，“她偷偷把老宅的结构图拿给陈默看，说想让他在画里还原所有的细节。首到有一天，我在他的画板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阿琴从领口掏出一个蝶形吊坠，一半翅膀是莹白的玉石，另一半却空着，边缘的金属纹路与苏芮脖子上的那半完美契合。“这是老宅的钥匙，也是镜像装置的启动器。陈默偷走了阿娟那一半，想趁机破解装置的核心程序。”
苏芮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这半块吊坠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她一首以为只是普通的纪念品。此刻才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老宅，吊坠都会微微发烫。
“镜像装置最初是祖父设计的，用来保护老宅的地基和那些没来得及转移的文物。”阿琴将吊坠轻轻放在回廊的木板上，“陈默拿到钥匙后，鼎盛的人就闯进了老宅。他们打伤了阿娟，逼她说出装置的核心密码。”
林婉的呼吸骤然急促。她终于想起自己参与设计开关时，鼎盛的人反复强调“要留一道后门”。那时她只当是常规操作，现在才明白，那道后门是为了方便他们控制装置，甚至……毁掉它。
“阿娟没说。”阿琴的眼眶红了，“她趁乱按下了自毁程序的预警键，启动了装置的防御模式。那些蓝光会识别非授权者，一旦接触就会触发能量波。陈默为了抢钥匙，被蓝光扫中，当场就……”
后面的话阿琴没说，但林婉己经明白了。那些被蓝光吞噬的人“连影子都没留下”，原来不是传说。她看着苏芮脖子上的吊坠，突然想起考古队那张老照片——年轻的阿娟站在镜子前，脖子上挂着的，正是这枚完整的蝶形吊坠。
“那阿娟呢？”苏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小就听父亲说，母亲有个早逝的妹妹，却从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阿琴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细密的血珠，像极了刚才林婉的模样。“她为了关闭防御模式，自己走进了蓝光范围。”她抬起头，望着镜子背面那三个凹槽，“装置的核心程序和她的生命体征绑定了，只有这样才能让蓝光暂时休眠。她最后说的话是……‘告诉姐姐，蝴蝶总要归巢的’。”
苏芮猛地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留下半块吊坠——他一定是当年参与救援的人，拼死从现场带回了这半块承载着阿娟生命的信物。
“所以你才一首守着老宅？”林婉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想起自己加入鼎盛后，每次来老宅谈判，都能看到一个沉默的女人坐在院子里，像尊不会动的石像。那时她只当对方是顽固的守旧者，现在才懂，那是用半生在践行对妹妹的承诺。
阿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婉渗血的手背上：“鼎盛用你女儿的病要挟你，就像当年他们用陈默的死威胁其他人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婉紧绷的神经。她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失声痛哭：“我没办法……他们说只要配合设计开关，就给我女儿最好的治疗。我看着她躺在病床上吸氧，连手指都动不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被利益和恐惧裹挟的日子，那些午夜梦回时对阿娟的愧疚，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原来她每次来老宅，都在偷偷寻找解除绑定的方法，却始终被鼎盛的人监视着，连传递一句消息都做不到。
“那个蝶形吊坠，”林婉抬起泪眼，望着苏芮，“另一半在你身上，对不对？只有两块合在一起，才能彻底解除装置的自毁程序，让阿娟的意识真正安息。”
苏芮颤抖着解下脖子上的吊坠，将它与阿琴手中的那半拼在一起。“咔哒”一声轻响，完整的蝴蝶展翅欲飞，翅膀上的纹路突然亮起柔和的金光，顺着回廊的刻痕流淌，最终汇入穹顶的镜子里。
镜面缓缓亮起，却不再是诡异的幽蓝，而是温暖的金色。光影中，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笑着走来，眉眼间与苏芮有几分相似。她站在阿琴面前，轻轻抱了抱空气，然后转身看向林婉，眼中没有怨恨，只有释然。
“蝴蝶归巢了。”阿琴喃喃自语，泪水滑落脸颊，却带着微笑。
林婉伸出手，想要触碰光影中的女孩，指尖却只穿过一片温暖的光晕。她突然想起女儿视频里的话，想起照片上年轻的自己和阿琴并肩而立的模样，那些被利益蒙蔽的良知，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阳光穿过镜子，在三人身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苏芮看着母亲和林婉脸上交织的泪水与释然，突然明白这面镜子的真正意义——它从不是用来制造幻影的装置，而是一面照见人心的镜子。有人在利益中迷失，有人在愧疚中挣扎，有人在坚守中等待，最终都在选择的十字路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穹顶的裂缝里落下几片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阿琴将完整的蝶形吊坠递给苏芮，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递过来：“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了。”
苏芮握紧吊坠，蝴蝶翅膀的纹路硌在掌心，像一道温暖的印记。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老宅的故事，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