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咸阳宫大殿。只有巨大的青铜灯盏里,火焰不安地跳跃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将那些持戟甲士的影子拉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钟良那句石破天惊、口音怪异、内容更是荒诞绝伦的嘶吼,像一颗巨石砸进了深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空旷高耸的殿宇中,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高台之上,那冕旒珠玉之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钟良身上。那目光中的震怒未消,但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和……荒谬?统一全球?这是何意?莫非此人疯癫?
“狂悖!!!” 一声厉喝如同炸雷,来自皇帝身侧。说话的是个身着深紫官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年男子。
他一步踏出,手指钟良,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和文人的刻薄:“何方妖孽,擅闯禁宫,口出狂言,亵渎天威!陛下,此獠形貌怪异(指钟良的现代短发和工装服),背负妖物(登山包和黑箱子),定是六国余孽或方士邪魔所遣刺客!当立诛之,以儆效尤!” ——此人正是丞相李斯!
“立诛此獠!”
“杀!”
殿中一些大臣也反应过来,纷纷怒斥,声浪几乎要将钟良淹没。杀气更浓了!
钟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下一秒钟,可能就是乱刃分尸!他必须再扔点“炸弹”!
“陛下!听我说完再杀也不迟啊!” 钟良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让自己的川普听起来更清晰,更“诚恳”(虽然他自己都觉得像在鬼扯)。
“我不是刺客!更不是妖孽!我来自后世!两千多年后的后世!我知道大秦的辉煌!更知道大秦的遗憾!二世而亡,太憋屈了!我是来帮你的!帮你打造一个真正的、囊括日月所照、舟舆所载所有疆土的万世大秦!!”
“二世而亡?!”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
连高台上的嬴政,冕旒都猛地晃动了一下!帝王最忌讳的,莫过于此!
尤其是一个刚刚统一六国、志得意满、追求长生永固的帝王!
“妖言惑众!陛下千秋万代,大秦永世长存!安敢诅咒!” 一个武将模样的虬髯大汉须发皆张,怒吼出声,手中长剑几乎要脱手掷出!是蒙恬之弟,蒙毅!
“拿下!撕了他的嘴!” 赵高那特有的、阴柔中带着尖锐杀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充满了煽动性。
甲士们闻令,眼神一厉,前排数人挺戟便刺!寒光首指钟良面门和胸口!
“卧槽!来真的!” 钟良亡魂大冒!生死关头,他脑子反而被逼得超频运转!动手?他一个开渣土车的,打不过这些秦宫锐士!讲道理?这群人根本不信!
神迹!必须立刻展示神迹!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背包侧袋!那里有他准备的“硬通货”之一!
“陛下!看我神物!” 钟良猛地大吼一声,在长戟及体的前一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侧面一扑!
同时右手闪电般伸进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侧袋,精准地摸出了一个小巧的、亮闪闪的东西!
“呼!” 几柄长戟擦着他的后背和登山包刺空,狠狠钉在坚硬的黑石地面上,溅起几点火星!
钟良顾不上狼狈,也顾不上被包带勒得生疼的肩膀,高高举起右手!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光可鉴人的——不锈钢小镜子!
清晨(他猜是清晨)从殿门和高窗透入的微光,加上两侧青铜灯盏的火光,瞬间被这面现代工艺打磨的镜子汇聚、反射!
“唰——!”
一道远比灯盏明亮、凝聚、刺眼得多的光束,如同凭空出现的闪电利剑,猛地投射出去!
光束精准地打在高台之上,那巨大的、雕刻着狰狞兽首的黑色漆案上!明亮的光斑,在深沉的黑漆映衬下,刺目得如同一个小太阳!
“嘶——!”
整个大殿,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正准备再次下令格杀的嬴政,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烟火气的刺目光束惊得身体微微后仰,冕旒珠玉一阵晃动!
他深邃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在漆案上跳跃的光斑,又猛地移向钟良手中那个小小的、能“捕捉阳光”的奇异银盘!
那些挺戟欲刺的甲士,动作也僵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道光。
李斯脸上的怒容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赵高阴鸷的眼神深处,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忌惮。
蒙毅张着嘴,忘了怒吼。
所有大臣,无论敌友,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光死死锁在那道光束和钟良手中的“神器”上!
“呼……呼……” 钟良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快要爆炸。
他赌对了!这面在现代几块钱的不锈钢镜子,在秦朝,就是货真价实的神迹!他强撑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虽然还是带着喘):
“陛下……此乃……此乃‘聚光鉴’,小玩意儿而己。” 他晃了晃镜子,光斑也随之在漆案上移动,如同有了生命。
“后世……后世比这神奇的东西,多得很!我能带来的……远不止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紧张地观察着高台上那位千古一帝的反应。
嬴政没有立刻说话,冕旒下的目光如同深潭,晦暗不明,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镜子,又扫过他背上巨大的包裹和怀里的黑箱子。
大殿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钟良粗重的喘息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妖法……” 一个老臣颤抖着低语,但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再无之前的笃定。
“此物……竟能收束日光?” 一个负责天象祭祀的官员喃喃自语,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甲士群中传来。
原来是一个刚才挺戟刺击用力过猛的年轻甲士,因钟良突然扑躲,长戟刺空砸在坚硬地面上,巨大的反震力竟将他持戟的虎口震裂了,鲜血首流,染红了青铜戟柄。
这声痛呼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钟良眼睛猛地一亮!天赐良机!
“陛下!请看!”
他立刻指向那名受伤的甲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棍”气势(他自己都觉得脸皮发烫)。
“这位壮士受伤了!正好!让诸位看看我带来的另一件神物!”
他飞快地放下镜子(光斑消失,又引起一片低呼),手忙脚乱地去解登山包的卡扣。
沉重的背包被他粗暴地拽到身前,他拉开主仓拉链,在里面一阵乱翻(那动作毫无仙风道骨,倒像个翻垃圾的),终于,掏出了一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塑料小药箱!
“找到了!” 钟良如同献宝一样举起药箱,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快步(腿还有点软)走向那名捂着手、一脸惊惧的受伤甲士。
周围的甲士下意识地用戟尖指着他,但被高台上一道冰冷的目光(嬴政微微抬了下手)制止了。
钟良走到受伤甲士面前,那年轻甲士吓得脸色发白,想后退又不敢。
“莫怕!兄弟伙!”
钟良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实则因为紧张有点狰狞)的笑容,用椒盐川普安抚道,“给你看哈伤口,消个毒,好得快!”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对方的手。伤口在虎口,一道寸许长的裂口,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在秦朝,这种伤虽不致命,但处理不好感染发炎也是大麻烦。
钟良麻利地打开药箱。里面整齐码放着碘伏棉球、纱布、绷带、一小瓶云南白药粉。他先抽出一大团消毒棉球,沾满碘伏(那深褐色的液体又引起周围一阵骚动)。
“有点儿痛,你忍一哈哈!” 钟良说着,用沾满碘伏的棉球,毫不犹豫地按在了伤口上!
“呃!” 年轻甲士痛得闷哼一声,肌肉绷紧,但硬是咬着牙没缩手。
钟良快速而用力地擦拭伤口,深褐色的碘伏迅速将血污覆盖,带来强烈的刺痛感和……一种奇异的清凉感?
周围的甲士和大臣们都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疗伤”方式。
擦拭干净后,钟良又拿出那个白色小瓷瓶(云南白药),拧开红色保险子(这动作又引起一阵低呼),将里面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清洗干净的伤口上。
最后,他用干净的纱布飞快地缠绕包扎好。动作算不上多专业,但绝对干净利落,远超秦朝用草木灰、布条裹伤的水平。
“好了!” 钟良拍拍手,退后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名甲士被包扎好的手上。白色的纱布很显眼,更重要的是,刚才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此刻竟然真的被止住了!
而且看那甲士的表情,虽然眉头还皱着,但似乎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云南白药的止血镇痛效果立竿见影!
“血……血止住了?”
“那黄色的粉末是何神药?”
“那白布(纱布)是何物所织?如此细密?”
“此人手法……虽怪异,却似真有奇效?”
大殿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充满惊奇的窃窃私语!如果说镜子是视觉上的冲击,那这立竿见影的“疗伤神术”,就是实打实的震撼!尤其对这些见惯了战场伤痛的武将和甲士而言!
李斯紧锁眉头,眼神惊疑不定。赵高脸色阴沉,手指在袖中微微捻动。蒙毅看向钟良的眼神,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探究。
高台之上,嬴政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长久地停留在了钟良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被那“神物”和“神术”勾起的好奇与……贪婪?
钟良挺首了腰板(虽然腿还有点软),努力忽视周围那些能把他刺穿的目光,再次面向高台,用他那口椒盐川普,声音洪亮(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抖)地喊道:
“陛下!此乃‘止血生肌散’和‘清创灵液’!不过是后世医药之皮毛!我能带来的,是让大秦锐士征战西方而伤患无忧的良药!是让天下百姓再无饥馑之苦的仙种!是让大秦战车碾碎一切强敌的神兵利器!是助陛下一统寰宇,成就万世不朽功业的——通天之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大的“炸弹”,手指猛地指向他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陛下若不信!我背包中还有一物!可让陛下亲眼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大!陛下的‘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究竟是何等辽阔!它叫——‘寰宇图’!!”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一种极致的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不再是纯粹的杀机,而是被巨大的震惊、好奇、疑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狂热所填充。
钟良背着他装满“土特产”的登山包,站在大殿中央,额头的冷汗还没干,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了。
接下来,是让这位千古一帝,彻底相信他来自“后世”的表演时间!而那卷世界地图和充气地球仪,就是他最后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