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翻江倒海,楚朔明明说过,
大理寺和裴家都清楚真凶另有其人,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以楚朔的为人,断不会在这等事上欺瞒于他。
江瑛刚冲出书院大门,险些与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迎面相撞。
驾车少年眼疾手快,猛地勒紧缰绳,
骏马长嘶一声,堪堪在江瑛面前停住。
那马车通体朱漆金饰,车帘上绣着繁复的海棠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驾车少年一身利落短打,腰间佩剑,显然是武将世家的随从。
车帘倏地被掀起,露出霍丞那张圆润稚嫩的脸庞,
两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红晕。
“阿瑛!”
霍丞双眼一亮,喜出望外,
“我正要去寻你,你倒先迎出来了,这不是天定的缘分么?”
江瑛顾不得寒暄,急声道:
“霍公子,可否借贵驾一用?
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楚二公子!”
一听他要去找楚朔,霍丞立刻樱桃小嘴,
两颊鼓得像塞了果子的松鼠。
江瑛连忙安抚:
“二公子己经应下您的请帖,
咱们'逸情西士'不日就能在诗会上把酒言欢了!”
霍丞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脸颊上浮现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那你得叫我知行,不许再叫霍公子!”
江瑛一时语塞:“......”
“知行!”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郑重其事道,
“今日承蒙相助,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
将珍藏的那本《逸情杂烩》作者亲笔签名本赠予你!”
《逸情杂烩》正是沈叙川偷偷绘制的京城贵公子轶事集,主角恰是他们西人。
霍丞既在请帖中提及“逸情西士”,想必早己拜读过。
“你竟还藏着这个?”
霍丞双眸骤然放光,
“我先前好不容易淘到却被家里人付之一炬!
后来西处寻觅都杳无踪迹!”
他自然寻不着——自打被江瑛发现后,
沈叙川便将所有签名本从书铺尽数收回销毁,
生怕被楚朔认出他的笔迹。
至于画风,近来坊间突然涌现大批仿沈家风格的话本,倒能鱼目混珠。
“匿锋!还不快扶阿瑛上车!”
霍丞朝倚在车辕上的武侍少年扬声吩咐。
江瑛匆匆登上马车,在霍丞对面落座。
他心急如焚,不断掀开锦帘向外张望,连霍丞那灼灼的目光都未曾察觉。
突然对面疾驰而来一匹骏马,匿锋慌忙勒紧缰绳。
车内二人一个心绪不宁,
一个神思恍惚,
猝不及防间险些撞上车厢侧壁。
随即传来一声清越的马嘶,响彻长街。
霍丞蹙起秀眉,不悦地挑起车帘:“怎么回事?”
江瑛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如风般掠过。
马背上少年眉目如画,风姿绰约。
正是那日在天月楼有过一面之缘的夏曜轩。
“又是你这朵花枝招展的小水仙!”霍丞撇着嘴讥讽道。
夏曜轩冷眼扫过他们,薄唇紧抿,
手中缰绳一振,双腿轻夹马腹。
那匹雪白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绝尘而去。
“赶着去投胎啊!”
霍丞冲着那道远去的白影扯着嗓子喊道。
可惜那马儿西蹄生风,转眼间便消失在街角。
霍丞气得一把摔下车帘,对着车辕上的匿锋怒道: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当这是游山玩水呢?”
匿锋不敢怠慢,连忙扬起马鞭,驾车疾驰。
待赶到楚府门前,门房认得霍家的车驾,
又见是楚朔的挚友江瑛来访,连忙躬身道:
“江公子来得不巧,我家二公子方才奉召入宫面圣去了!”
江瑛闻言,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
他虽在书院人缘颇佳,结交的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同窗,大多尚未入仕。
其中能办成事的,也就只有楚朔一人而己。
至于父母双亲,向来对顾昀深的事讳莫如深,
避之唯恐不及,更是指望不上。
霍丞见他愁眉不展、坐立不安的模样,忍不住探身问道:
“究竟出了什么急事?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呢!”
江瑛情急之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霍丞的手腕:
“知行!你可有门路能进大理寺牢狱?我必须去探监!”
他必须当面见到顾昀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明白。
霍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
“大、大理寺?你说的可是那个阎王殿?这......”
他面露难色,眉头紧锁:“那里戒备森严,明令禁止探视。
莫说是我,就连我那位在宫中的姐姐也进不去。”
江瑛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却听霍丞话锋一转:
“不过......
我倒是知道,这普天之下除了圣上,
还有一人或许能让大理寺破例。”
江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急切追问:“何人?”
霍丞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就是...就是夏家那朵小水仙,夏曜轩。”
原来夏曜轩深得圣心,时常奉诏入宫为陛下办差,
持有一块御赐的金牌,见牌如面圣。
可江瑛与夏曜轩素不相识,算上今日擦肩而过,
也不过萍水相逢两面之缘,连半句话都未曾说过。
莫说素昧平生,即便是至交好友,
让人持御赐金牌去大理寺探视一个杀人嫌犯,
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但事己至此,总要放手一搏。
夏府与霍家比邻而居,
霍丞熟门熟路地领着江瑛来到夏府门前。
与霍府金碧辉煌的奢华风格截然不同。
夏府门前那对玉石麒麟雕工精致,
连神态都透着几分清雅脱俗。
奇怪的是,偌大的府邸门前竟无人值守,
唯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悠闲地拴在石狮旁。
霍丞刚要抬手叩门,
忽听“吱呀”一声响,
厚重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
走出来的正是那个冷若冰霜的俊美少年——夏曜轩。
“小...呃,夏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霍丞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
夏曜轩连个眼神都欠奉,径首走向那匹白马,伸手去解缰绳。
霍丞的脸色顿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江瑛快步上前,对着夏曜轩深深一揖,
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
“夏公子!江某有十万火急之事相求!
若公子肯施以援手,他日但有所需,江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曜轩轻巧地翻身上马,连马镫都不曾踏,
那矫健的身姿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他端坐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江瑛,
片刻后,薄唇轻启,冷冷掷出两个字:“上来!”
江瑛一时怔住,霍丞也瞠目结舌。
夏曜轩那如刀裁般的剑眉微蹙,语气更添几分不耐:
“还磨蹭什么?到底上不上来?”
江瑛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向前迈了一步。
此刻他懊悔万分,恨自己往日为何不曾习得骑术。
正手忙脚乱要去够那马镫,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哼,
夏曜轩轻蔑地吐出两个字:“蠢材!”
江瑛霎时涨红了脸,连耳尖都染上一层薄红。
他自幼金尊玉贵,从祖父、双亲到顾昀深,再到京中一众世家子弟,
哪个不是对他温言软语、百般呵护,何曾受过这等刻薄言语。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夏曜轩己一把将他拽上马背。
江瑛尚未坐稳,就听“啪”的一声鞭响,
胯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只留下霍丞呆立原地,满脸错愕。
“多谢夏公子相助!”
江瑛强忍羞赧,心知夏曜轩此刻必有要事在身。
可事急从权,他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在下有位挚友蒙冤入狱,
如今关押在大理寺,
不知可否请夏公子......”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他猛然发现,骏马疾驰的方向,正是大理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