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苏枕月就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张妈正踮着脚往床头柜上放药杯,白色药片躺在杯底,像沉在水底的石子。张妈放轻了动作,却还是在转身时对上她的目光,脸上立刻堆起公式化的笑:“苏小姐醒了?该吃药了。”
苏枕月没立刻回应,目光落在张妈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老旧的银表,表盘上刻着细小的“苏”字。
是苏家的东西。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声问:“张妈,你这表……真好看。”
张妈的手下意识地捂住表,眼神闪烁:“老物件了,不值钱。” 她端起药杯递过来,“苏小姐,该吃药了。”
苏枕月接过药杯,指尖故意碰了碰张妈的手腕,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她低头看着药片,忽然笑了:“张妈,你是不是认识我爸妈?这表……是他们送的吧?”
张妈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顾砚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在聊什么?”
张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首身体,低着头:“没、没什么,顾先生。”
顾砚棠走进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枕月手里的药杯上:“药还没吃?”
“这就吃。”苏枕月仰头,干脆利落地把药片咽了下去——这次是真的咽了。她需要暂时稳住张妈,这个藏着苏家旧物的佣人,或许是她撬动真相的支点。
顾砚棠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笑着说:“今天天气不错,带你去书房找本书看?”
苏枕月点头,被他抱上轮椅时,特意看了张妈一眼——她还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手紧紧攥着那块银表,像在害怕什么。
书房里的檀香味比上次更浓些。顾砚棠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画册,递给她:“看看这个,你以前很喜欢的。”
画册是关于海棠花的,从含苞到盛放,每一页都画得栩栩如生。翻到中间一页时,苏枕月的指尖顿住了——那幅画上,海棠树下站着两个小孩,女孩扎着羊角辫,男孩穿着白衬衫,正伸手替她摘花。
“这是……我们?”她抬头问,眼神里带着茫然。
“嗯。”顾砚棠的目光落在画上,带着怀念,“你六岁生日那天,我带你去公园,你非要摘最高的那朵海棠,我爬了半天才够到,结果下来时摔了一跤,你还笑我笨。”
他的语气太自然,细节太生动,苏枕月几乎要相信这是真的。可她翻遍记忆,依旧没有任何碎片能和这幅画重合。
她合上书,轻声说:“顾先生,我好像……还是想不起来。”
顾砚棠的笑容淡了些,却没生气:“没关系,慢慢来。” 他走到书桌前,翻开一份文件,“你先看会儿书,我处理点事。”
苏枕月“嗯”了一声,目光却悄悄落在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上——那里锁着他昨天收起来的文件,钥匙就放在桌角的笔筒里。
她假装翻书,眼角的余光却盯着顾砚棠的动作。他正低头看着文件,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难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就是现在。
苏枕月悄悄转动轮椅,靠近书桌,假装去够桌角的水杯。指尖擦过笔筒时,迅速捏住那把黄铜钥匙,藏进掌心。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顾砚棠毫无察觉。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心脏却跳得像要冲出喉咙。掌心的钥匙硌着皮肤,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异常清醒。
“顾先生,这画是谁画的?”她翻着画册,故作随意地问,“画得真好。”
“一个老朋友。”顾砚棠头也没抬,“后来他出国了,就没再联系。”
又是模糊的答案。苏枕月没再追问,心里却记下了“画家朋友”这个线索。
中午回去时,经过客厅,苏枕月看见张妈正在擦桌子,那块银表己经摘了下来,放在旁边的托盘里。她立刻说:“顾先生,我想喝杯茶,让张妈泡吧?”
顾砚棠没多想,点头同意。
张妈泡茶时,苏枕月的轮椅停在她身边,低声说:“张妈的表,是我妈妈送的吧?我记得她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张妈的手一抖,热水溅在手上,她却没哼声,只是慌忙擦掉。
“苏小姐记错了。”她低着头,声音发颤。
“是吗?”苏枕月笑了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可我记得,妈妈说过,这块表是给‘最信任的人’的。”
张妈的肩膀猛地一颤,茶杯“哐当”一声落在托盘里,茶水洒了一地。
顾砚棠皱起眉:“怎么回事?”
“对不起顾先生,我手滑了。”张妈慌忙道歉,脸色惨白。
苏枕月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有了底。她抬起头,对着顾砚棠露出一个无辜的笑:“都怪我,刚才跟张妈说表的事,让她分心了。顾先生,张妈是不是以前在我家做过?我觉得她好亲切。”
顾砚棠的目光在张妈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苏枕月身上,眼神深沉,像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嗯,她以前是你家的佣人,你父母去世后,我就把她接过来了。”
这个回答既承认了张妈的身份,又堵住了苏枕月继续追问的可能。
苏枕月没再说话,只是在被推回卧室时,悄悄将掌心的钥匙塞进了轮椅的坐垫下——那是她刚才发现的缝隙,足够藏下这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回到房间,顾砚棠替她盖好被子,忽然说:“枕月,别总想以前的事了,好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我们重新开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苏枕月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容苍白却带着锋芒:“顾先生,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比如父母的死,比如这座牢笼,比如他藏在温柔面具下的算计。
顾砚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的温柔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冰冷的礁石。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身摔门而去。
门关上的巨响震得苏枕月耳膜发疼,可她的心跳却异常平稳。
她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痛处。
从枕头下摸出母亲的胸针,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苏枕月看着窗外的海棠树,在心里对自己说:
妈妈,爸爸,等着我。
我会找到真相的,哪怕要穿过这片海棠花织成的阴影。
轮椅坐垫下的钥匙,张妈手腕上的银表,还有顾砚棠摔门时眼底的慌乱……这些碎片正在慢慢拼凑,她能感觉到,真相己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