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长老的住处堆着半屋药草，阳光从雕花木窗漏进来，在药草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枕月站在药炉旁，看着长老用木勺搅动药汁，蒸汽腾起，模糊了他花白的胡子。
“您就帮帮他吧。”苏枕月的声音带着恳求，“顾师兄不是奸细，他在杂役院待了十五年，从没害过人。”
长老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慢悠悠地说：“掌门要清杂役，是怕魔域的人借着试炼混进来，跟顾砚棠没关系。”
“可赵管事他们……”
“赵管事是想借机赶走顾砚棠，好让他远房侄子顶杂役的缺。”长老放下木勺，眼神里带着点狡黠，“这青云山啊，哪都少不了这些弯弯绕绕。”
苏枕月愣住：“那您……”
“急什么。”长老从药柜里翻出个旧账本，“杂役院的柴薪账目对不上，少了整整三个月的劈柴量，你说怪不怪？”他把账本往苏枕月面前一推，“去问问顾砚棠，那些柴去哪了。”
账本上的墨迹晕染，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苏枕月突然想起顾砚棠总往迷雾森林跑，想起他说“砍柴路过”，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回到杂役院时，顾砚棠正蹲在柴房门口补斧头柄，木屑沾了满脸。赵管事带着个精瘦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指着空了大半的柴堆骂骂咧咧：“看看！看看！这就是你干的活？柴都被你偷去卖了吧！三天后要是凑不齐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那少年缩着脖子，眼神却瞟向顾砚棠，带着点幸灾乐祸——想必就是赵管事的侄子。
顾砚棠没理他们，只是往斧头柄上缠布条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苏枕月走过去，把账本往他面前一放：“长老说柴少了三个月的量，你把柴弄去哪了？”
顾砚棠的动作顿了顿，沉默片刻后低声道：“迷雾森林边缘有个山洞，住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是三百年前仙魔大战留下的孤儿，我……”
“你把柴给他们烧了？”
他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他们怕生，不敢来仙门乞讨，只能靠摘野果过活，冬天冷得首发抖……”
苏枕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软。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落棠镇，张婆婆也是这样偷偷给乞丐送馒头，总说“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帮你。”她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木屑，“我们一起劈柴，肯定能凑齐。”
顾砚棠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把斧头往地上一放：“不用了，我明天就走。”
“为什么？”
“那些孩子不能被发现。”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赵管事盯着我呢，我不走，他们迟早会找到山洞。”
苏枕月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突然想起长老的话——“账本被动过手脚”。她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在角落看到个模糊的指印，和赵管事昨天摔碎茶碗时留下的一模一样。
“这账本是假的！”她把账本往顾砚棠面前一递，“是赵管事故意改的，想逼你走！”
顾砚棠的目光落在指印上，眼神冷了冷，却还是摇了摇头：“走了也好，省得给你添麻烦。”
“我不怕麻烦！”苏枕月急得站起来，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柴堆，劈好的木柴滚了一地，“你以为我求长老是为了谁？我是不想你像条野狗一样被人赶走！”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顾砚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人狠狠扇了耳光。他弯腰去捡柴，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指尖好几次碰到木柴都没捏住。
“对不起，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好意。”顾砚棠打断她，声音哑得厉害，“可我这种人，本来就像野狗，在哪都一样。”
苏枕月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木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告诉他“你不是”，想告诉他“你有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就在这时，清玄长老拄着木杖慢悠悠地走来，看着满地的狼藉，故意板起脸：“吵什么？杂役院的柴都要堆成山了，还在这儿偷懒？”
“长老！”苏枕月像看到救星，“账本是假的，是赵管事……”
“我知道。”长老打断她，指着柴房顶上的破洞，“昨晚我看见赵管事的侄子往柴房扔石头，把好柴都砸进了后山的沟里，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顾砚棠猛地抬头：“您……”
“我这双老眼，还没花到看不见东西。”长老往赵管事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人啊，总觉得能糊弄过去，忘了青云山的屋檐下，还有双看着的眼睛。”
赵管事在远处听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拉着侄子就往杂役院跑，背影慌张得像被狗追。
长老笑着拍了拍顾砚棠的肩膀：“别想着走了，你的劈柴手艺好，药园的炉子离不得你。”他又看向苏枕月，“还有你，账本的事得查清楚，去把林今宇叫来，让他带人去后山沟里捞柴，顺便……”
长老压低声音，对着两人耳语了几句。苏枕月的眼睛亮了起来，顾砚棠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刚才的尴尬像被风吹散的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苏枕月坐在柴堆上，看着顾砚棠劈柴。他的动作比平时轻快，斧头落下时带着节奏，像在打什么欢快的调子。林今宇带着弟子往后山沟去时，路过杂役院，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秦风多带了两个麻袋。
苏枕月突然想起长老刚才的话——“青云山的屋檐下，总有双看着的眼睛”。她看着顾砚棠额角的汗珠，看着林今宇远去的背影，看着药园里那棵慢慢复苏的海棠树，突然觉得，这看似冷清的仙门，其实藏着不少温柔的守护。
就像此刻的阳光，不声不响，却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暖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