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山溪,自银发女孩艾莉娅的掌心涌入陆羽灼痛的手腕。那感觉奇妙而难以言喻——并非粗暴的治愈,更像是被森林最温柔的呼吸包裹。暗红烙印那狂暴的灼热如同被无形的泉水浇熄,只余下温润的暖意,焦黑的伤口处火辣辣的剧痛被清凉的舒适感取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嫩芽正在皮肉下萌发、修复。
陆羽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艾莉娅。她淡绿色的眼眸纯净得如同林间晨露,长长的银色睫毛微微颤动,专注地看着他的手腕。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修复一片受伤叶脉般的自然与专注。她纤细的手指覆盖在他焦黑的皮肤上,触感微凉,却带着奇异的生命力。
“谢……谢谢……”陆羽干涩的喉咙终于挤出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艾莉娅抬起头,淡绿色的眼眸对上他惊疑不定的视线。她纯净的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温暖而毫无杂质。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不用谢”,又似乎只是表达一种理所当然的自然反应。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树根凹陷里昏迷的叶清妤。当看到叶清妤灰败的脸色和皮肤下那些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深色淤痕时,艾莉娅小巧的眉头再次轻轻蹙起,淡绿色的眼眸中担忧更深。她站起身,赤足无声地踏过温顺的苔藓,走到叶清妤身边,蹲下身。
她伸出另一只手,白皙的指尖悬停在叶清妤布满淤痕的手腕上方,并未首接触碰。淡绿色的光点在她眉心微微闪烁。她闭上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几秒钟后,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纯净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如同纯净的清泉中落入了一滴无法溶解的墨。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陆羽,纯净的眼眸中带着询问。她指了指叶清妤手腕上的淤痕,又指了指陆羽手腕上那点暗红的烙印,然后轻轻歪了歪头。
陆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问,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这个感知纯净得如同森林本身的女孩,敏锐地察觉到了烙印与“蚀”之间的诡异联系。
“是……”陆羽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她体内……有很可怕的东西……那个烙印……好像能压制它……但也会伤到她……”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纯净如精灵般的女孩解释“蚀”和“枭”的存在,只能尽可能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描述。
艾莉娅认真地听着,淡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她再次看向叶清妤,纯净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她轻轻地将那只悬空的手,覆盖在了叶清妤布满淤痕的手腕上。
嗡……
这一次,涌入叶清妤体内的力量似乎更加柔和、更加……小心翼翼?不再是清凉的暖流,而是一种如同月光般清冷、却带着安抚力量的微光。那微光如同薄纱,轻轻覆盖在叶清妤皮肤下那些深色的淤痕上。
效果立竿见影。
叶清妤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灰败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血色。皮肤下那些如同活物般不安扭动的淤痕,在清冷微光的覆盖下,如同被安抚的蛇,缓缓平复、静止下来。虽然淤痕并未消失,颜色依旧深重,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污秽气息,却被这清冷的月光微光暂时、轻柔地……抚平了。她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一些。
艾莉娅轻轻舒了一口气,纯净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浅笑。她收回手,站起身,对着陆羽轻轻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森林深处某个方向。
陆羽明白了,她是邀请他们去一个地方。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刚才烙印爆发的代价和持续的伤痛让他虚弱不堪。艾莉娅似乎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困难。她轻盈地走到他身边,伸出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的胳膊。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帮助他稳稳地站了起来。那股力量带着森林的清新气息,竟让他感觉身体的沉重感减轻了几分。
艾莉娅又指了指昏迷的叶清妤,对着旁边几只体型较大、眼神相对“温和”的猩红巨蚁轻轻发出几个如同风铃碰撞般的短促音节。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只猩红巨蚁竟然温顺地走上前,动作异常轻柔地用它们巨大的、覆盖着甲壳的口器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叶清妤从树根凹陷里“托”了起来!它们如同训练有素的担架手,平稳地抬着叶清妤轻飘的身体,动作协调,没有一丝颠簸。冰冷的红眼中,之前的狂暴和贪婪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忠诚的执行力?
陆羽看得目瞪口呆。这个银发女孩……她不仅能安抚这片狂暴的森林,甚至能驱使这些恐怖的巨蚁?!
艾莉娅对着陆羽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搀扶着他,赤足无声地踏上前方。那几只抬着叶清妤的猩红巨蚁安静地跟在后面。周围的蚁群如同恭顺的卫兵,无声地让开道路,目光追随着艾莉娅的身影,充满了纯粹的敬畏。那些妖异的猩红苔藓也温顺地匍匐着,不再有丝毫异动。
他们穿行在扭曲的猩红巨木之间。光线愈发昏暗,但艾莉娅周身那层淡淡的、柔和的白光,如同引路的灯盏,驱散了周围的阴森。空气中浓烈的铁锈腥气也被她身上散发的清新自然芬芳取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棵难以想象的巨大古树矗立在林间空地上。它的树干首径恐怕需要十人合抱,树皮呈现出一种古老、深邃的暗紫色,上面布满了虬结扭曲的纹路,如同凝固的龙鳞。巨大的板状根如同巨龙的爪子,深深扎入大地。树冠遮天蔽日,无数垂落的、如同巨大藤蔓般的深紫色气生根,如同天然的帘幕,将树干中段区域笼罩。
艾莉娅引着陆羽和抬着叶清妤的巨蚁,走到一条特别粗壮的气生根前。她伸出手指,在那暗紫色的、如同皮革般的树皮上轻轻点了几个位置。
嗡……
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那条巨大的气生根内部,竟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拱形的门户!柔和温暖的、如同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般的淡金色光芒,从门内倾泻而出!
门内,是一个完全由这棵古老巨树自然生长而成的空间——一个树屋。
树屋内部并不算特别宽敞,却异常温暖舒适。墙壁是光滑温润、带着树木天然纹理的淡金色木质,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木质清香。地面铺着厚厚一层柔软、散发着微光的淡绿色苔藓,踩上去如同踩在云端。几束由巨大、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蘑菇组成的“灯盏”,错落有致地生长在墙壁和角落,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温暖明亮。
树屋的一角,用更厚实的苔藓堆砌成了一个柔软的平台,如同天然的床榻。艾莉娅示意巨蚁将叶清妤轻轻放在上面。巨蚁们动作轻柔地将叶清妤安置好,然后温顺地退出了树屋,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垂落的气生根帘幕外。
艾莉娅搀扶着陆羽,让他坐在另一处铺着苔藓的矮“凳”上。那苔藓柔软而富有弹性,带着生命的气息,坐上去的瞬间,陆羽感觉全身的伤痛似乎都被温柔地承托、抚慰着。
艾莉娅走到树屋中央一个由天然树瘤形成的“小桌”旁,拿起一个同样由巨大花朵制成的“杯子”,走到墙壁边。那里,几道细小的、清澈的泉水正从木质墙壁的缝隙中缓缓渗出,流入下方一个小小的、由光滑鹅卵石围成的天然水池中。她用花杯接了一杯清冽的泉水,递到陆羽唇边。
陆羽接过,清冽甘甜的泉水滑入干涩灼痛的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滋润了他几乎枯竭的身体和精神。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艾莉娅又走到叶清妤身边,用另一只花杯接了水,小心翼翼地润湿叶清妤干裂的嘴唇。然后,她坐在叶清妤身边,再次伸出双手,掌心悬浮在叶清妤身体上方。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清冷微光再次从她掌心流淌而出,轻柔地覆盖在叶清妤身上,持续地安抚着她体内那蛰伏的污秽力量,滋养着她濒临崩溃的生机。
做完这一切,艾莉娅才走回陆羽身边,在他对面盘膝坐下。她那双淡绿色的纯净眼眸,如同林间最清澈的湖泊,安静地、好奇地看着陆羽,仿佛在无声地询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们是谁?为什么带着森林的悲鸣和……如此深重的伤痕?
陆羽靠在温润的木壁上,感受着树屋的温暖、安宁,看着艾莉娅纯净无瑕的眼睛。手腕上的烙印传来温润的暖意,不再灼痛。身后,叶清妤的呼吸平稳悠长。外面猩红森林的诡异和威胁,仿佛被这树屋的微光彻底隔绝。
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全感,包裹着他。
他张了张嘴,看着艾莉娅纯净期待的目光,第一次觉得,或许可以将那些沉重的、黑暗的秘密,向这片森林的精灵,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