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娘的红鞋踩过地面,所踏之处腾起细小的火苗。她的脸依旧空白,唯有那张猩红的嘴越裂越大,几乎占据半张面孔。
"柳红鸾!"宋雨桐突然喊出这个名字。
鬼娘的脚步顿住了。
夜风骤停,梅树的枯枝僵在半空,连月光都仿佛凝固。宋雨桐攥着外婆的玉镯,感到腕上一阵刺痛——镯子内壁刻着三个蝇头小字:**柳红鸾**。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宋雨桐声音发抖,"民国二十三年,春香楼的歌妓...陈老爷强娶你冥婚,把你活埋进棺材..."
鬼娘的旗袍无风自动,袖口涌出黑雾。许多声音从她体内传出,有哭泣,有尖笑,最终汇成一句嘶吼:
"**住口!**"
地面龟裂,无数苍白的手臂破土而出,抓住宋雨桐的脚踝。那些手臂上全都戴着锈迹斑斑的铜镯——是其他冥婚新娘的尸体!
林默抡起桃木棍砸向那些鬼手,却听见"咔嚓"一声,棍子断成两截。鬼娘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后脑勺上浮现出另一张脸——一张被水银浸泡过的、浮肿的女人面孔。
"周婆子偷走了我的镯子..."鬼娘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浓重的戏腔,"现在,该由她的后人...血债血偿!"
宋雨桐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
**二十年前的雨夜**,外婆浑身是血地冲进婴儿房,从摇篮里抱起一个女婴。楼下传来菜刀砍剁的声音,还有梅小满撕心裂肺的哭喊:"姐姐!姐姐!"
"记住..."外婆将玉镯塞进襁褓,"你叫雨桐...梅雨桐..."
现实与幻境重叠,宋雨桐终于明白了——
**她是梅家最后的血脉。**
"原来如此..."鬼娘的头颅咔咔转回,那张浮肿的脸挪到正面,"梅世昌的小孽种...怪不得能碰我的箱子..."
她突然暴起,旗袍化作血浪扑来!宋雨桐下意识举起玉镯,镯子突然发出清脆的铃声——**叮铃**!
鬼娘的动作猛地僵住,那张浮肿的脸扭曲起来:"镇魂铃?!周婆子竟然把它打成了镯子!"
铃声里,宋雨桐再次坠入幻境——
**民国二十三年,中元节**。
春香楼张灯结彩,却是在办冥婚。柳红鸾被捆着跪在堂前,面前摆着一口黑棺,里面躺着七十岁的陈老爷尸体。
"吉时到——新娘梳头!"
梳齿刮过头皮,柳红鸾的秀发被生生扯下一绺,缠在陈老爷僵硬的手指上。更恐怖的是,她脚上的红绣鞋里...钉着七根浸过黑狗血的钢针!
"这双鞋,可是前六个新娘穿过的..."管家阴笑着,"穿上了,就永远脱不下来..."
画面切换至乱葬岗。棺材入土时,柳红鸾其实还活着。她抓挠棺木的声响被鞭炮声掩盖,首到窒息前最后一刻,她用发簪在棺内刻下一行字:
**"七娘泣血,百世不休"**
而这行诅咒,正与新娘箱内的血字一模一样!
幻境破碎,宋雨桐满嘴血腥味——她竟咬破了舌尖。鬼娘的黑发己缠上她的脖颈,发丝勒进梅小满留下的抓痕,伤口再度裂开,鲜血滴在玉镯上。
"小满...帮我..."宋雨桐艰难地呼唤。
梅树下突然卷起旋风,穿红裙的小女孩身影浮现。梅小满的魂魄一把抓住鬼娘的后襟:"**坏女人!放开我姐姐!**"
鬼娘身形一晃,宋雨桐趁机将玉镯狠狠砸向她的红鞋——
"砰!"
玉镯碎裂,一枚青铜小铃铛滚落出来。铃铛见风就长,瞬间变成拳头大小,表面刻满符咒。鬼娘发出凄厉的惨叫,因为那些符咒...正是当年棺木内刻的诅咒反文!
"不!这不可能!"鬼娘的面孔疯狂变换,最终定格成柳红鸾生前的模样——一个眉眼含怨的美丽女子,"周婆子明明己经..."
"外婆早就防着你。"宋雨桐捡起铃铛,"她把镇魂铃藏了二十年,就为了今天!"
铃铛自行摇晃起来,**叮铃——叮铃——**每响一声,鬼娘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鬼娘突然诡笑,"第七个祭品...从来都不是你..."
她的红鞋突然炸裂,露出里面森森白骨。七根钢针飞射而出,竟全部钉向宋雨桐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梅小满的魂魄扑了过来。钢针穿透小女孩虚影的瞬间,她回头对宋雨桐露出最后一个微笑:
"姐姐...要活下去..."
"小满!"
宋雨桐的眼泪夺眶而出。鬼娘趁机化作黑雾逃向大宅,却被铃铛声织成的金网拦住。她的身体开始崩解,那张美丽的脸逐渐腐烂,最终变回棺材里的模样。
"梅家的债...还没还清..."鬼娘在消散前嘶吼,"第七个...会来找你..."
晨光穿透梅树枝丫时,大宅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埃。宋雨桐跪在梅小满消失的地方,发现泥土里静静躺着一枚褪色的蝴蝶发卡——正是记忆中小满最爱戴的那只。
林默一瘸一拐地走来,递给她半张烧焦的纸页。那是从新娘箱里飘出来的,上面记载着真正的真相:
**"七娘冥婚,需活人祭。第六人周氏逃脱,以亲女代之..."**
宋雨桐浑身发抖——原来外婆(周氏)曾是第六个祭品,她为自救,将刚出生的女儿(梅夫人)献给了鬼娘...而梅夫人又生了两个女儿:梅小满,和襁褓中的梅雨桐。
**三代女子,皆困于诅咒。**
"结束了。"林默轻拍她的肩,却见宋雨桐突然瞪大眼睛——
不远处,七只乌鸦站在废墟上,其中一只...穿着微缩的红绣鞋。
——
梅家大院的废墟在阳光下像一具被剖开的尸体。宋雨桐踩过焦黑的梁木,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脚——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露出暗红色的绸缎一角。
"这里有东西!"
林默帮忙撬开地砖,抽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册子。封面上绣着精致的梅兰图案,右下角三个小字己经褪色:**梅周氏**。
"是我母亲…"宋雨桐指尖发抖。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清秀:
**"民国三十七年腊月初八,嫁入梅家整三年。世昌今日从南洋归来,带回一口红箱子,夜里阁楼上总有女人的笑声…"**
林默倒吸一口冷气:"新娘箱是梅世昌主动带回来的?"
继续往下读,日记里的梅世昌逐渐变得陌生——那个会为妻子描眉、教长子背诗的温和男人,在一次船运生意血本无归后,彻底变了。
**"三月初三,世昌彻夜未归。清晨我发现他跪在阁楼,十指鲜血淋漓,箱子上那些符咒…竟是他用自己的血画的!他说'她们答应让我翻身'…'她们'是谁?"**
宋雨桐的视线被水汽模糊。她从未想过,那个在鬼娘操控下屠杀全家的恶魔,曾经也是个会被女儿撒娇逗笑的父亲。
日记中段,梅夫人的笔迹开始凌乱:
**"五月十五,景明高烧不退。世昌竟抱他去阁楼!我追上去时,看见他用银针刺破景明的手指,把血滴进箱子锁孔…当晚箱中传出婴儿啼哭,可我们的小女儿雨桐明明睡在摇篮里!"**
宋雨桐浑身发冷——原来新娘箱早在那时就开始"索取"梅家的孩子。而"雨桐"这个名字,竟在灭门夜前就己存在!
翻到下一页,纸上赫然印着几个血指印:
**"七月半,我终于看清箱子里有什么了——是七双红绣鞋!最旧的那双在动…它勾住了世昌的脚踝!我想救他,却被一股力量甩到墙上。恍惚间看见鞋里伸出青灰色的脚…那根本不是世昌的脚!"**
林默突然指着一段被反复涂抹的文字:"这里好像被故意掩盖…"
宋雨桐对着阳光细看,隐约辨出被墨水遮盖的内容:
**"周妈说得对,唯有'以亲代亲'才能…(涂抹)…小满必须穿那件红衣,这是唯一保住雨桐的…(涂抹)…愿佛祖宽恕我这罪孽的母亲。"**
"红衣是保护措施?"林默难以置信,"可梅小满明明因此变成厉鬼…"
一阵阴风吹过,日记自动翻到最后一页。这页几乎被褐色的血迹浸透,只有几行字勉强可辨:
**"今夜子时,我会打开阁楼窗户。周妈,求您带雨桐走远些…永远别让她知道新娘箱的事。至于小满…我这当娘的…亲自送她一程。"**
落款日期正是灭门案当晚。
日记封底夹着一张对折的纸,展开是件小红裙的裁剪图。裙摆内衬用蝇头小楷绣着《金刚经》片段,衣领处却多出一道古怪的符文——像只扭曲的蜘蛛。
"这部分不是佛经。"林默用手机扫描后惊呼,"是南洋的'缚魂咒'!梅夫人想用经咒保护女儿魂魄,却混进了邪术…"
宋雨桐突然明白为何梅小满死后特别强大——佛经让她的魂魄保持清醒,邪咒却将痛苦放大百倍。而鬼娘之所以执着于小满,正是因为这份"清醒的痛苦"是最上等的祭品。
"等等…"她突然抚摸图纸边缘的针眼,"这裙子被改过!"
对着阳光能看到,原本的圆领被改成立领,而领口内侧应该绣着…
"雨桐!"林默突然拽她后退。
废墟阴影处,一只穿着红绣鞋的乌鸦正歪头盯着他们。它的眼睛不是鸟类应有的圆瞳,而是一双…人的眼睛
乌鸦怪叫一声飞走,振翅掀起的风将日记吹到末尾。宋雨桐这才发现,封底内侧还粘着一页被撕过的纸——
**"我偷看了世昌的秘册。新娘箱要满七才成,前六个都是无亲无故的外乡女子,但第七个必须…(撕毁)…周妈,您当年逃过一劫是因为…(撕毁)…雨桐长大后千万别让她靠近…(撕毁)…切记,穿红鞋的未必是鬼!"**
最后这行字被反复描粗,几乎划破纸背。
林默突然指着远处:"那乌鸦停在井沿上!"
古井边沿,红鞋乌鸦正用喙梳理羽毛。更恐怖的是,井绳在无人拉动的情况下,正自己一圈圈松开…
井绳完全松开的瞬间,宋雨桐闻到了那股气味——陈年的胭脂香混着尸臭,和阁楼新娘箱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别过去!"林默抓住她的胳膊,却见那只红鞋乌鸦突然扑向井口,在接触到井水的刹那化作一团黑雾。水面顿时翻涌如沸,咕嘟咕嘟冒出无数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传出女人的啜泣声。
宋雨桐脖子上的抓痕突然灼痛,她踉跄着跪在井沿,看见幽深的井水深处有一点金光在闪烁。那东西随着水波起伏,越来越近,最后"当啷"一声撞在井壁上——
是一只青铜铃铛。
"和外婆镯子里藏的镇魂铃一样!"她失声叫道。铃铛表面刻着相同的咒文,只是边缘多了七个小孔,每个孔里都穿着一截褪色的红绳。
林默找来一根长树枝想捞铃铛,树枝刚触到水面就"咔嚓"断裂,断口处渗出黑色黏液。井水突然剧烈震荡,水面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女人面孔,她们同时张开嘴:
"**还差一个……**"
宋雨桐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井中。就在指尖碰到水面的刹那,一股巨力将她猛地拽入——
冰冷。黑暗。窒息。
宋雨桐以为自己会呛水,却发现自己站在井底,周身没有一滴水。这里竟是一个干燥的洞穴,中央矗立着一座倒悬的迷你戏台,七口红棺呈北斗七星状摆在台上。每口棺材都缠着红绳,绳结处缀着小小的银铃。
最末那口棺材的盖子斜开着,她走近一看,内壁用指甲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陈老爷骗了所有人…冥婚要七个新娘才能成阵…第六个周氏女逃了…我只能用自己的女儿…可小满穿着护魂衣…箱子不要她…箱子要的是…"**
后面的字被一道深深的抓痕抹去。宋雨桐颤抖着抚摸棺木,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咚"的一声——
一口棺材的盖子滑开了。
苍白的手搭上棺沿,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人缓缓坐起。她的盖头被井底的阴风吹落,露出宋雨桐熟悉的脸:**梅夫人**。
"雨桐…终于见到你了…"梅夫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娘对不起你和小满…"
宋雨桐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红绳缠住。梅夫人流下两行血泪,指向戏台下方:"看清楚了…这才是新娘箱的来历…"
戏台地板突然变得透明,展现出百年前的恐怖场景——
**民国二十三年,陈家后院。**
七个穿嫁衣的女子被铁链锁着,为首的正是柳红鸾。她腕上的玉镯在挣扎中碎裂,一块碎片割破了管家的手。
"晦气!"管家一脚踹倒她,"把她们沉井!用红绳捆紧了,省得变成水鬼害人!"
女人们被推入古井的瞬间,柳红鸾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管家脸上:"**我咒你陈家断子绝孙!咒所有碰过红绳的男人不得好死!**"
井水吞没她们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七具尸体没有下沉,而是悬浮在水中,嫁衣如血莲般绽开。管家慌忙命人封井,却见井水突然沸腾,一双红绣鞋浮出水面……
幻象切换,宋雨桐看到这双红鞋后来被南洋商人捞起,连同一块井底青砖制成了**新娘箱**。而那块砖上,正刻着柳红鸾的诅咒。
"现在你明白了…"梅夫人的身影开始消散,"新娘箱只是容器…真正的邪物是井底这七口怨棺…"
她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嫁衣下渗出黑血:"快走!她发现你了…"
宋雨桐身后的棺材接连炸裂,六双苍白的手从棺中伸出。就在那些手即将抓住她时,井口突然传来清脆的铃响——
"叮铃!"
是林默把另一只镇魂铃扔了下来!
两只铃铛在空中相撞,发出的不是铃声,而是类似戏曲吊嗓的凄厉长吟。声波所到之处,那些苍白的手纷纷化作黑烟。梅夫人趁机将宋雨桐推向井壁:"**顺着红绳爬上去!**"
宋雨桐抓住垂落的井绳,发现那些所谓的"红绳"根本不是麻绳——是由头发编织而成,每隔一段就系着一小块指骨!
她拼命攀爬,下方的井水开始上涨,水中浮现出七张惨白的脸。最前面那张脸缓缓抬头,正是柳红鸾,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以为周婆子是救你?蠢货…她才是…**"
话未说完,两只镇魂铃突然坠入水中。井底传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水面腾起血雾。宋雨桐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出井口,重重摔在林默身边。
井水瞬间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只青铜铃铛还挂在井沿上,铃舌却不见了。
"铃舌呢?"林默声音发颤。
宋雨桐摊开手掌——她不知何时攥住了一截森白的指骨,骨头中空,正好能插入铃铛…
夜幕降临时,井沿结了一层白霜。宋雨桐把两只铃铛摆在梅树下,发现它们内侧分别刻着字:
- 外婆的铃铛:**"锁阳"**
- 井中的铃铛:**"镇阴"**
"这是一对法器…"她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穿红鞋的未必是鬼',难道是说…"
话未说完,梅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红缎带从枝头垂落——每一条都系着银铃,正是护魂衣上那种!
林默的相机突然自动开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他们从未拍过的照片:年轻时的外婆站在井边,怀里抱着婴儿,而井水中…倒映着八个身影。
第八个人穿着红嫁衣,手腕上的玉镯与外婆的一模一样。
宋雨桐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终于明白了柳红鸾未说完的话。
**第七个祭品从来都不是梅家人。**
井水再次翻涌,这次浮上来的是一顶绣着金凤的红盖头。盖头下,缓缓伸出一只戴着玉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