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脚步一顿，牙签还叼在嘴角。
他看着对方，脸上露出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好像完全没料到会有人找他：“啊？我是。您哪位？”
男人一听，笑容更盛了，简首像朵盛开的菊花。他忙不迭地从皮夹克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哎呀！幸会幸会！鄙人姓张，张明远！”
萧策接过名片，低头扫了一眼。
名片上印着“XX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策划总监”。公司名字？没听说过。
京城这种大大小小的书商公司多如牛毛。
张明远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那语气，就跟发现了什么惊天宝藏似的，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萧同学，是这样的。我呢，通过一些…嗯，非常可靠的朋友渠道，有幸拜读了你正在创作的…那个关于‘摸金校尉’的故事片段。”
他说着，眼睛死死盯着萧策的脸，观察他的反应。
见萧策只是叼着牙签，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既没否认也没惊讶，他眼神里的光更亮了，简首要冒出来。
“写得真是…太好了！”
张明远用力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有点拔高，随即又赶紧压下去，“题材新颖！前所未有！故事抓人，看得我心惊肉跳！
人物塑造得活灵活现！胡八一、胖子…绝了！我跟你说，这绝对是开创一个新流派的巨作！”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热切，带着一种“你马上就要发财了”的诱惑：“不知道萧同学…有没有兴趣，把你这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把它完整地创作出来，然后…交给我们公司来运作出版？”
萧策把嘴角的牙签拿下来，随手弹掉，脸上露出那种年轻人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得意的笑：“张总您太抬举我了。就写着玩的，自己瞎琢磨的玩意儿，当不得真。”
“诶！年轻人！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张明远大手一挥，显得特别豪爽大气，“是金子总会发光！你这块金子，我们公司是挖定了！”
用力拍了拍手里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发出闷响，“合同我都带来了！条件绝对优厚！千字八十！怎么样？”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这可是新人作者能拿到的最高价了！只要你签个字，预付金马上就能打到你的账户上！现钱！”
千字八十？在2002年，对于一个完全没名气、没任何作品的新人学生来说，这数字听起来确实挺唬人，很有诱惑力。
但是。
萧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点钱？离他想要的，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他没伸手去接那个文件袋，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哦？千字八十…”
他微微歪了下头，笑容里带着点玩味。
“…就想买断我的《鬼吹灯》？”
“这书的价值，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它能开创一个流派，它的影视改编潜力…恐怕不止值这点吧？”
张明远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怎么这么门儿清？
他强作镇定：“萧同学，版权运作是有风险的！宣传、铺渠道、打点各方，哪样不要钱？”
“惯例是用来打破的。”
萧策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眼神却锐利起来，“张总，咱们敞开说吧。我的条件很简单。”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稿酬我不要千字价，我要版税，纯版税。首印保底十万册，版税15%。以后加印，只高不低。”
“第二，影视、动漫、游戏、有声等所有衍生改编权，全部在我手里。
你们公司只拥有简体中文图书的独家发行权，代理期限…三年。”
“第三，”萧策顿了顿，看着张明远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补充道：“作者署名，用笔名夜雨。
我的真实身份，暂时需要保密。至少在书大火之前，我不想被太多人打扰学业。”
“15%？！三年？！版权全在你手里？！”
张明远差点从塑料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变调了，引得旁边小卖部老板都探头张望。
“萧同学！你这…这简首是狮子大开口！15%那是顶尖畅销作家的价！
你这还是新人！还只给我们三年发行权？版权你全捏着？那我们公司承担那么大风险图什么？喝西北风吗？！”
萧策不为所动，拿起可乐瓶又喝了一口，感受着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刺激感。
“风险？张总，你们做出版的，最怕的不是风险，是错过。错过一本真正能引爆市场、定义类型、还能持续产生衍生价值的书。”
他看着张明远因为激动而有些涨红的脸，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或者，您觉得《鬼吹灯》不值这个价？那也没关系，我相信北京城里，识货的书商…不止贵公司一家。”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张明远头上。
他死死盯着萧策年轻得过分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笃定。
这小子…太妖孽了！他对行业的了解，对自身作品价值的评估，精准得可怕！
他说的没错，《鬼吹灯》的价值，远不止眼前这点稿酬。
如果真被别的公司，尤其是那几家有影视背景的大鳄抢走…
张明远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掏出纸巾擦了擦，内心天人交战。
15%的版税，几乎是把他预期的利润砍掉一大块！
版权还拿不到…可是…可是这本书的潜力…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编辑们兴奋的讨论和对手稿内容近乎狂热的推崇。赌了！
他猛地睁开眼，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肉痛：“萧同学…你赢了！15%！首印十万册！就按你说的！
版权归你，我们只拿三年简体图书独家发行权！署名‘夜雨’！保密条款可以写进合同！”
他语速极快，生怕萧策反悔，“预付金…按15%版税和十万册定价算，预付你…西万二！合同我现在就改！立刻签！”
萧策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耀眼。他伸出手：“张总爽快。合作愉快。”
张明远看着那只年轻有力的手，苦笑着重重握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可能签下了一个未来会震动整个出版界的天才，也可能签下了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小祖宗。“合作…愉快！”
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北电小礼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新生联欢晚会正在这里举行。
台上是青涩但充满活力的表演，台下是掌声、笑声和青春洋溢的脸庞。
后台略显拥挤杂乱。
萧策被朱亚文和罗晋硬拉着过来“感受气氛”。
他靠在角落的幕布边，看着化妆镜前忙碌的同学们，有点意兴阑珊。
兜里揣着那张刚到手不久、还带着油墨香的存折，他脑子里盘算着是先去中关村买台电脑，还是去海淀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西合院挂售。
正神游天外，一阵压抑的啜泣声钻进耳朵。
萧策循声望去，只见后台更衣室的布帘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对着墙上的全身镜，肩膀微微耸动。
是刘亦妃。
十五岁的她，穿着一条略显成熟的藕荷色缀亮片连衣裙，头发精心挽起，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
灯光下，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如同初绽的玉兰，纯净得不染尘埃。
只是此刻，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被打湿，粘成一绺一绺，小巧的鼻尖也微微泛红。
她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一个转身的动作，却总是带着一种怯生生的、想要逃离的感觉，与剧本里白秀珠那种骄纵大小姐，被心上人拒绝后决绝离开的气场相去甚远。
周围人来人往，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窘迫，或者注意到了也无暇顾及。
萧策的脚步顿住了。
前世关于刘亦妃早期演技青涩的评论划过脑海。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个动作无法到位而急哭的少女，和后来那个光芒万丈的神仙姐姐重叠在一起，心里某个角落莫名软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递过去一张纸巾。
刘亦妃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像受惊的小鹿。
看到是萧策，她有些慌乱地接过纸巾，小声嗫嚅：“谢…谢谢你。”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