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0月15日，清晨
晨雾还未散尽，张家的小院里己经飘起炊烟。李秀英蹲在灶台前熬米粥，铁锅里的米粒翻滚着，散发出淡淡的甜香。院子里，张恩赐正扶着板凳摇摇晃晃地站着，小手紧紧攥着板凳边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灶房门口。
“ma——！”她突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李秀英手里的木勺“咣当”掉进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米汤。她顾不上擦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子里，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声音发颤：“恩赐，再喊一声？”
“mama！”恩赐咯咯笑着，小手拍打在李秀英脸上，留下几道白乎乎的米浆印子。
灶房门口，张大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沾满泥巴的裤腿还滴着水——他显然是刚从地里跑回来的。这个沉默的庄稼汉嘴唇抖了抖，突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个用草茎编的小蚂蚱，青翠的草叶还带着晨露。
“baba……ba！”恩赐眼睛一亮，挣扎着要从李秀英怀里下去。
张大山黝黑的脸上突然绽开一道裂缝似的笑容。他蹲下身，看着女儿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最后两步首接扑进他怀里。草蚂蚱被小手攥住的瞬间，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贾家小卖部门口
同样的晨光里，贾富贵正把婴儿车重重地墩在小卖部门口。车里躺着三个月大的贾宝金，裹着绣金线的绸缎襁褓，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金锁，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看看我儿子！”贾富贵拍着婴儿车向过路人炫耀，“三个月就会瞪人了，将来肯定是个当官的料！”
路过的周大夫瞥了一眼：“孩子脖子太软，得多练习抬头。”
贾富贵脸色一沉，突然扯开嗓子朝屋里喊：“翠花！死哪去了？没听见儿子饿了吗？”
王翠花慌慌张张跑出来，胸前还沾着面粉。她刚要抱孩子，贾富贵就一巴掌拍开她的手：“用奶瓶！你那脏手别碰我儿子！”
婴儿车里，贾宝金突然哇哇大哭，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口水把金锁都打湿了。
村口的相遇
晌午时分，李秀英牵着恩赐在村口晒太阳。十个月的小丫头穿着用面粉袋改的小裙子，跌跌撞撞地追着一只花蝴蝶，惹得纳鞋底的妇女们笑成一团。
“秀英啊，你们恩赐可真灵醒。”刘寡妇递过来半块烤红薯，“比我家孙子还先会走路呢！”
恩赐接过红薯，竟然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谢……谢！”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这时，王翠花推着婴儿车远远走来，车里的贾宝金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发黄的额头。
空气突然安静。恩赐却突然挣脱李秀英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婴儿车走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踮起脚，把啃了一半的红薯递向车里的弟弟。
“吃……”
王翠花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车里的贾宝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憋得发紫。
“滚开！”贾富贵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脚踢飞了那块红薯，“晦气东西！别把傻病传给我儿子！”
红薯在尘土里滚了几圈，沾满灰土。恩赐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突然扁嘴要哭。李秀英冲过来抱起女儿，却发现恩赐的掌心被贾富贵的皮鞋刮出一道血痕。
“贾富贵！”向来温顺的李秀英突然红了眼睛，“你还是人吗？！”
贾富贵正要骂回去，婴儿车里的贾宝金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
赤脚医生的诊断
周大夫的小院里挤满了人。贾富贵在屋里咆哮：“怎么可能脑瘫？我儿子可是照过B超的！”
门帘一掀，周大夫铁青着脸走出来：“孕期营养不良，新生儿缺氧，你们当父母的就没发现孩子不对劲？”
王翠花瘫坐在地上，突然想起这三个月来，贾宝金确实从来没抬起过头。她机械地转头，透过人群缝隙，看见李秀英正举着恩赐摘槐花。十个月的小丫头踮着脚，手指灵活地掐下花串，精准地丢进娘亲的围裙兜里。
一阵剧痛突然袭上心口。王翠花想起十个月前那个雪夜，她甚至没仔细看过那个女婴的手指——是不是也这么灵巧？
深夜的摇篮曲
月光透过窗棂，在炕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恩赐己经在李秀英的轻拍下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白天的惊吓让她做了噩梦。
张大山蹲在炕沿，正用烧酒给女儿手心消毒。棉签碰到伤口的瞬间，睡梦中的恩赐突然抽泣着喊了声：“爸……疼……”
这个从不喊苦的庄稼汉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起来。灶台上的酒碗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像一尊正在融化的泥塑。
院墙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李秀英警觉地抬头，看见月光下，一个包袱被扔进院里。包袱皮散开，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绸缎襁褓——是白天贾宝金用的那条。
更远处，王翠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夜色中，她的哭声像受伤的母兽，惊起了整片树林的乌鸦。
悬念
第二天清晨，张大山在院门口捡到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孩子换孩子”。
与此同时，贾家小卖部突然挂上了“停业”的牌子，有人看见贾富贵天没亮就赶着驴车往镇上去了，车上躺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