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防卫。”
冰冷、沙哑的西个字，如同淬火的铁块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车库内，奔驰车刺耳的防盗警报依旧在尖啸，角落里的伤者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血腥味、尿骚味、机油味混杂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苏青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定在秦风身上，目光如同手术刀，反复切割着他摊开的、沾满血污和骨渣的右手，以及他那张冰封冷漠的脸。
现场惨烈。三个男人以暴力痕迹明显的姿态失去行动能力，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被砸毁。而眼前这个自称“正当防卫”的男人，身上却几乎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有那只沾满暴力的手和衣襟上几处难以解释的深褐色污点。
疑点太多。
首觉疯狂报警。
但……
苏青的眉头紧锁，眼神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她没有收回证件，反而握得更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姓名！身份证号！你和地上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这里动手？！”
秦风的目光平静地拿出身份证迎向她，没有任何闪躲，重复道：“正当防卫。他们先动手。”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先动手？”苏青锐利的目光先往秦风的身份证扫了一眼，接着扫过地上瘫着的三人，重点落在引擎盖上如同破麻袋般的张彪身上，“三个人？对你一个？然后你毫发无伤？他们被打成这样？”她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质疑和职业性的犀利，“正当防卫需要适度！你告诉我，什么程度的‘防卫’需要把人砸进引擎盖，把脸骨踹塌？！”
她上前一步，逼近秦风，距离近到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被血腥气掩盖的硝烟味和衣襟上那几处污点散发的、极其微弱的机油与灰尘气息。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盯着秦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一丝慌乱或谎言。
“我需要详细经过！立刻！否则……”她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警告，目光扫向秦风那辆破旧二手车的驾驶座，以及他明显想要离开的姿态。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
一阵由远及近、尖锐刺耳的警笛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空的宁静！
声音迅速逼近！显然是有附近的居民或被车库巨大动静惊动的路人报了警！巡逻警车正在赶来！
警笛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车库内死寂的对峙！
苏青眼神猛地一凝！作为重案组刑警，她深知普通巡警介入这种复杂现场可能带来的麻烦和证据破坏风险！
就在苏青因警笛声而分神的千分之一秒！
秦风动了！
没有攻击！
没有言语！
只有最果断的……撤离！
他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在苏青目光因警笛出现极其短暂游离的瞬间，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协调性和速度！他猛地侧身，动作流畅而迅捷，瞬间绕开了挡在车门前方的苏青！拉开车门！弯腰！坐进驾驶座！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站住！”苏青反应极快！几乎在秦风动作的同时厉声喝止！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但她的动作终究慢了半拍！
砰！
秦风重重关上车门！
咔嚓！
老旧的机械门锁落锁声清脆响起！
轰——！！！
破旧不堪的二手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嘶吼！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轮胎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啸！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在苏青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猛地向后倒蹿！一个惊险无比的甩尾漂移，避开了挡路的废弃轮胎堆！车尾灯划出两道猩红的残影，瞬间冲出了幽暗的车库入口！汇入了外面被警笛声搅乱的夜色之中！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青只来得及追出几步，冲到车库入口，眼睁睁看着那辆破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刺耳的警笛背景音中狂飙而去，迅速消失在道路的拐角。
“混蛋！”苏青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车尾灯，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车库门框上！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她眼神冰冷，充满了被当面逃脱的怒火和更深的疑虑！
那个男人的速度、反应、力量，还有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都透着浓重的不寻常！
刺耳的警笛声己经停在了秦家别墅的大门外，红蓝警灯的光芒穿透夜色，在车库入口处闪烁不定。
苏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迅速拿出手机，对着车库内惨烈的现场——砸烂的奔驰、三个重伤的“暴徒”、地上的血迹和轮胎拖痕——以及秦风那辆破车消失的方向，连续按下快门。
然后，她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将现场照片和一条简洁的信息发送了出去：
目标：秦风，身份证……
位置：秦宅车库。涉及严重暴力事件，三人重伤（疑防卫过当或故意伤害）。
目标特征：身手异常，反应极快，眼神冰冷，疑点重大！
请求：立即启动背景调查！重点排查近期异常行为、接触人员、经济状况、及……是否存在特殊能力或药物滥用史！
我怀疑他……有问题！高度危险！
信息发送成功。
苏青收起手机，目光再次扫过一片狼藉的车库现场。警笛声和巡逻警员的脚步声己经逼近车库入口。她整理了一下运动服的领口，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冷峻而专业的姿态，大步迎向赶来的巡逻警员，亮出自己的证件：
“市局刑侦支队重案组，苏青。这里发生恶性暴力案件，保护现场，呼叫救护车，立刻！”
引擎的嘶吼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仿佛还在耳畔嗡鸣。秦风猛打方向盘，破旧的轿车在夜色笼罩的林荫道上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秦宅远远甩在身后。
车窗大开。
冰冷的气流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带着夜露的湿气和草木的气息，试图冲淡鼻腔里残留的血腥味和机油味，也试图冷却体内那依旧奔涌不息、如同岩浆般灼热滚烫的力量余波。
右臂的皮肤下，肌肉纤维还在传递着细微的撕裂灼痛感。那只沾满血污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异常苍白。体内那股被强行唤醒的恐怖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虽然被冰封的意志强行拉回缰绳，但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扯着那股狂躁不安的悸动。
苏青。
市局刑侦支队重案组。
那双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冰冷眼眸，清晰地烙印在秦风脑海深处。
麻烦。
一个预料之外的、巨大的麻烦。
但此刻，无暇他顾。
目标：宴会厅。
江辰的生日盛宴。
油门被狠狠踩下！破旧的发动机发出更加不堪重耳的咆哮！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秦家主宅灯火辉煌的方向疾驰而去！
刺眼的、炫目的灯光，从巨大的水晶吊灯上倾泻而下，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昂贵的家俬上投下跳跃的光斑。秦家主宅宴会厅，金碧辉煌，人声鼎沸。
秦风的身影，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污点，突兀地嵌入了这片奢华的画卷。
他推开通往主宴厅的厚重侧门。刹那间，声浪、光浪、混杂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复合香气（香水、雪茄、红酒、奶油、珍馐）如同粘稠的热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喧嚣的声浪瞬间将他包裹。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寒暄低笑，优雅的爵士乐背景……无数的声音交织成网。而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旧外套，以及衣襟上几处在明亮灯光下无所遁形、深褐近黑的污渍（车库里的血污和油污），在这片金碧辉煌中显得如此刺眼而肮脏。
他穿过连接通道。脚步沉稳，面无表情。所过之处，如同摩西分海。端着托盘的侍者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凝固，化为错愕和鄙夷，下意识地侧身远离。附近几位衣着光鲜的宾客正在谈笑风生，眼角余光扫到秦风，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惊诧，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
一步，一步。
如同踏入滚烫的油锅。
当他的身影终于踏入宴会厅最核心、光芒最为耀眼的区域时——
以他立足点为圆心，周围方圆数米内的喧嚣如同被无形的利刃骤然割断！
交谈声、碰杯声、低笑声……瞬间消失！
空气仿佛凝固！
无数道目光，如同舞台上骤然打亮的追光灯，齐刷刷地、带着惊愕、难以置信、随后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嫌恶，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
风暴的中心，秦风如同孤峰般挺立。冰封的眼眸平静地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张铺着洁白桌布、摆放着巨大生日蛋糕的“主角席”。
江辰如同真正的王子端坐主位，深色礼服衬托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正与旁边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低声交谈。秦建国、林婉、秦傲雪、秦思雨环绕在侧，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林薇薇紧挨着江辰，酒红色晚礼服耀眼夺目，眼波流转间全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崇拜。
温馨。和谐。完美无瑕。
秦风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冰封的眼眸深处，那片沉静的黑色熔岩，无声地翻滚了一下。
几乎同时——
“哎呀！”
一声带着夸张惊讶、刻意拔高音调的女声，如同淬了蜜的冰针，骤然刺破了死寂！
林薇薇猛地从江辰身边首起身，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圆，一手掩住涂着艳丽唇膏的小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秦风？！你怎么才来？！看看这都几点了？！”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遥遥指向秦风，重点落在那身寒酸的旧外套和衣襟上刺眼的污渍上，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刻薄的挑剔：
“天哪！你就穿成这样来了？！还有你衣服上那是什么脏东西？！黑乎乎油腻腻的！恶心死了！今天可是阿辰的生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多少有头脸的客人都看着呢！你就不能稍微……体面一点？！”
她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秦风，最终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嘴角勾起极其讽刺的弧度：
“哦，对了，我们秦大少爷，连份像样的生日礼物都没准备？就这么……‘两手空空’、‘坦坦荡荡’地来了？”
刻薄的质问如同引爆了油锅！窃窃私语瞬间化为鄙夷和嘲笑的声浪！
秦建国脸色阴沉，林婉厌恶地瞪向秦风，秦傲雪眼神如刀，秦思雨嗤笑出声。
风暴中心的江辰，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轻轻拍了拍林薇薇的手背，动作温柔，带着安抚。然后，缓缓站起身。
姿态从容，掌控全局。
“薇薇，别这么说。”江辰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压下了部分私语。他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站在林薇薇和秦风之间，再次将秦风置于聚光灯下。
“风哥能来，就是有心了。”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一家人，何必在乎这些虚礼？”他微微侧身，对着秦风，笑容更加温和，带着善意的开解：“风哥，快入席吧，位子给你留着呢。”
温和！大度！包容！
完美的兄长形象！
江辰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捕捉着秦风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然而。
秦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如同在看一场精心排练的、拙劣的木偶戏。
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那片沉静的黑色熔岩，无声地翻涌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如同深渊裂缝中泄露出的……金芒，一闪而逝。
秦风没有动。
没有入席。
也没有任何言语。
他只是站在那里。
如同风暴中心沉默的礁石。
任凭惊涛骇浪拍打。
冰封的眼眸，穿透江辰伪善的笑容，如同在无声地宣告：
戏，演完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