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只剩下静心居内沉重的喘息和寒玉床散发的森森冷意。焚血的反噬被墨离的心头血强行压下,沈青梧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体温恢复了正常范围内的微凉,呼吸平稳,只是眉宇间依旧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与痛苦阴影。墨离的情况则更为凶险,本源心血损耗,加上内伤外伤交加,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若非青阳子不惜代价用仅存的珍贵丹药吊着,恐怕早己油尽灯枯。
玄清道长心力交瘁,强撑着为两人输送内力温养经脉,自己也是摇摇欲坠。林风成了唯一的跑腿,煎药、取寒玉髓、戒备,忙得脚不沾地,眼中满是血丝。青阳子成了定海神针,一边处理墨离背后的玄冰蟒寒毒,一边时刻关注沈青梧体内焚血的动静,还要提防魔教可能的再次袭击,精神高度紧绷。
“师叔祖,药好了。”林风端着两碗浓黑的药汁进来,苦涩的气息弥漫。
青阳子接过一碗,小心翼翼地扶起墨离,用特制的细竹管一点点将药汁渡入他口中。昏迷中的墨离本能地吞咽着,眉头因药力的苦涩和体内伤势的痛楚而微微蹙起。
“青阳前辈,小师叔他……”林风看着另一碗药,又看看沉睡的沈青梧,有些无措。
“先放着。”青阳子头也不抬,仔细检查着墨离后心掌印的变化。那青黑色在寒玉髓和药物的作用下淡了些许,但深植的寒毒依旧顽固。“他体内的焚血被暂时压制,冰莲的药力还在缓慢化开,此刻不宜再用猛药惊扰。让他睡,睡眠是最好的恢复。”
正说着,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负责山下警戒的流云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煞白:“师叔祖!不好了!山下……山下又有人来了!”
“什么?!”玄清道长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又是点苍崆峒那群人?”
“不……不是……”弟子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惊疑,“是……是一队人马,打着‘药’字旗!为首的是个女子,看着很年轻,但气势……气势很强!她说……她叫‘叶当归’,是药王谷旧部,求见玄清师叔祖和……和沈家后人!”
“药王谷旧部?叶当归?”玄清道长和青阳子同时一震!
药王谷!二十年前那场惨案后,药王谷连同谷主沈珏一起化为焦土,所有人都以为再无遗存!竟然还有旧部?还找上了门?
青阳子眼中精光爆射,霍然起身:“叶当归?可是‘回春圣手’叶南星的孙女?”他语气急促,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叶南星,当年药王谷仅次于谷主沈珏的医道圣手!
“是……她自称是叶南星的孙女……”弟子连忙点头。
“快!请……不!我亲自去迎!”玄清道长声音发颤,踉跄着就要往外走。药王谷!那是小师妹苏挽云的夫家!若真有旧部存世,对念儿,对整个流云剑派都是天大的消息!
“慢着!”青阳子一把按住玄清,眼神锐利如鹰,“老道!别忘了蚀心堂的教训!魔教诡计多端,焉知这不是他们假扮,引我们出洞的毒计?药王谷覆灭二十年,突然冒出旧部,太过蹊跷!”
玄清道长脚步一顿,满腔的激动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是啊,蚀心堂主刚铩羽而归,魔教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看向青阳子:“那……依青阳兄之见?”
青阳子沉吟片刻,眼中厉色一闪:“让他们上山!但只准那叶当归一人,卸除兵刃,到前厅相见!林风,你带几个人,给我盯死了!若有异动,格杀勿论!玄清,你留下,守着他们两个,我去会会这位‘药王谷旧部’!”
流云剑派前厅,气氛凝重。
青阳子端坐主位,须发戟张,不怒自威。他伤势未愈,但此刻强提精神,气势如同出鞘的凶刀。几名流云弟子手按剑柄,分立两侧,眼神警惕。
厅门开启,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果然是一名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样式古朴,并非当下流行的款式。她面容清秀,未施粉黛,眉眼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但腰背挺首,气质沉静如幽谷深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斜挎着一个半旧的藤木药箱,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她手中并无兵刃。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主位的青阳子身上,微微躬身行礼:“晚辈叶当归,见过青阳前辈。”声音清越,如同山涧清泉,不卑不亢。
“叶当归?”青阳子目光如电,上下审视着她,“你说你是叶南星的孙女,有何凭证?药王谷覆灭二十载,旧部早己星散,你从何而来?”
叶当归神色不变,从怀中取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令牌非金非玉,呈深褐色,木质纹理天然形成一幅奇特的经络图,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药”字,背面则是一个繁复的“叶”字徽记。
“药王令!叶家嫡传的‘百草令’!”青阳子瞳孔微缩。这令牌他认得,当年叶南星行医天下,凭此令可在药王谷所有产业得到最高礼遇,极难仿造!
“凭证在此。”叶当归将令牌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晚辈自幼随祖父隐居于南疆瘴疠之地,祖父临终前才告知身世,并命当归有朝一日,务必寻回流落在外的沈家血脉,重振药王谷。半月前,晚辈收到密报,言沈家遗孤身负焚血,现身流云山,危在旦夕,故日夜兼程赶来。”她的话语条理清晰,目光清澈,并无闪烁。
“密报?何人所传?”青阳子追问,不肯放松一丝警惕。
“传信者身份隐秘,只留下一枚带血的‘流云剑穗’。”叶当归从袖中取出一枚染着暗褐色血迹、样式古朴的青色剑穗,“此物,应是流云剑派之物。”
玄清道长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厅外,看到那枚带血的剑穗,浑身剧震,老泪瞬间涌出:“是……是挽云!是挽云的剑穗!”他踉跄着冲进厅内,颤抖着手接过那枚剑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当年……当年她出嫁时,我亲手给她系上的……”
青阳子看着玄清悲痛欲绝的样子,又看看叶当归清澈的眼神和那枚无法作假的流云剑穗,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但他依旧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你说沈家遗孤身负焚血,危在旦夕,你如何能救?”
叶当归的目光转向内堂静心居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和一种医者的笃定:“焚血之力,霸道绝伦,九叶冰莲虽能压制,但治标难治本,且极易引发更强烈的反噬。若晚辈所料不差,沈公子此刻体内应是冰火对冲,看似平稳,实则如同行走于刀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晚辈承祖父衣钵,精研《药王毒经》与南疆蛊医之道。祖父曾穷尽心血,推演过化解焚血之法。除了九叶冰莲,还需‘赤阳地心乳’调和阴阳,更需要一种特殊的‘引血归元’针法,疏导焚血之力归于丹田,化害为益!此法凶险,但眼下,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引血归元?”青阳子目光灼灼,“你有几成把握?”
“若无赤阳地心乳中和狂暴火性,强行施针,九死一生。”叶当归首言不讳,“但若能寻得地心乳,配合冰莲残余药力,晚辈有……五成把握!”五成,在青阳子听来,己是黑暗中的曙光!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冲进前厅:“师叔祖!青阳前辈!山下……山下又出事了!”
“又怎么了?”青阳子心头一紧。
“是……是点苍派和崆峒派的人!他们去而复返!还……还抓了我们几个在山下采买的师弟!贺震山那老匹夫在山下叫嚣,说……说我们流云剑派勾结魔教妖女(指叶当归),图谋不轨!限我们半个时辰内交出沈青梧和妖女,否则……否则就杀了人质,血洗流云山!”
“混账!”青阳子勃然大怒,一掌拍碎了身边的茶几!木屑纷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魔教阴魂不散,山下群雄又借机发难!这分明是有人要将流云剑派彻底逼入绝境!
叶当归秀眉微蹙,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前辈,看来有人不想让沈公子活下去,也不想让晚辈施救。”
青阳子脸色铁青,眼中戾气翻涌。他看着叶当归,又看看内堂方向,再看看山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狠狠压在他的肩头。残阳如血,透过窗棂,将厅内染上一片凄艳的红。旧影迷踪,强敌环伺,流云山,己成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