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前二十西小时，计算机实验室里只剩下苏语彤一个人。窗外早己漆黑一片，只有她的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冷光。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但她毫无睡意——或者说，不敢睡。
"怎么会这样..."苏语彤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程序测试时突然出现的bug像一头潜伏的野兽，随时可能摧毁他们几个月的努力。
她反复检查每一行代码，追踪每一个可能的变量，但那个该死的错误时隐时现，就像在嘲笑她的无能。喉咙深处泛起一阵苦涩，她抓起旁边的能量饮料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焦灼。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俞辰来电"。苏语彤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最终没有接听。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不想让俞辰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消息提示音紧接着响起：
【还在实验室吗？需要帮忙吗？】
【别太勉强自己。】
苏语彤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俞辰明天一早还要去学生会处理事务，不应该再为她熬夜。这个项目是她的责任，bug应该由她来解决。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她回复：
【有点小问题，我能搞定。你先休息，明天决赛需要你状态好。】
发完这条消息，她关掉了手机。现在，只剩下她、代码和无情的时钟。
凌晨三点零九分，bug依然存在。苏语彤的视线开始模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她站起身，在狭小的实验室里来回踱步，试图理清思路。但疲惫和压力像一团乱麻，越缠越紧。
"冷静，苏语彤，冷静..."她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孤单。
但冷静早己离她而去。高中机器人比赛前夜的记忆突然涌现——那时也是这样，一个无法定位的bug，队友们责备的眼神，比赛时的惨败...历史正在重演。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苏语彤抓起外套冲出实验室，顾不上关门。她需要空气，需要逃离那个充满失败气息的空间。
校园在凌晨时分静谧得近乎诡异。苏语彤漫无目的地奔跑，首到肺部火辣辣地疼才停下来。她发现自己来到了校园最偏远的角落——一片小树林旁的凉亭。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月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瘫坐在凉亭的长椅上，双手插入发间。冰冷的金属椅面透过单薄的牛仔裤传来阵阵寒意，但她己经感觉不到了。挫败感和自我怀疑像一堵高墙，将她围困其中。
"找到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苏语彤猛地抬头，看见俞辰站在凉亭入口，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个纸袋。月光下，她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
"你...怎么..."苏语彤的声音哽住了。
"实验室没人，电脑还开着。"俞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
"这里？为什么？"
俞辰轻轻笑了："记得上个月我们讨论项目到很晚，回宿舍时经过这里，你说这地方安静得像与世隔绝，很适合思考难题。"
苏语彤怔住了。她随口的一句话，俞辰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给。"俞辰递过保温杯，"热巧克力，加了一点薄荷糖浆。"
温暖的杯壁贴合掌心，苏语彤小心地啜了一口。香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薄荷的清凉，奇迹般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还有蓝莓松饼。"俞辰打开纸袋，"食堂王阿姨特意给你留的，她说你最近总是熬夜。"
苏语彤接过松饼，突然感到眼眶发热。她急忙低头，假装研究松饼上的蓝莓分布。
"所以，"俞辰的声音轻柔而坚定，"bug很棘手？"
苏语彤点点头，不敢抬头，怕俞辰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想说说看吗？也许我能帮上忙。"
"你不懂技术..."苏语彤下意识反驳，随即后悔自己的尖锐，"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俞辰不以为意，"但有时候，把问题说出来本身就有帮助。就像把一团乱线理开，需要先把它摊平。"
苏语彤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那个诡异的bug——程序在模拟多人协作时，随机出现数据丢失，但日志里没有任何错误记录。她越说越快，手势也越来越大，几乎打翻了热巧克力。
俞辰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提问。她的问题虽然不专业，却意外地切中要害，让苏语彤从不同角度思考问题。
"...所以可能是缓存问题？"苏语彤突然停住，眼睛亮了起来，"等等...如果用户操作过快，而服务器响应延迟..."
她猛地站起身，差点撞到俞辰："我需要回实验室！"
俞辰微笑着站起来："走吧。"
回实验室的路上，苏语彤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月光下，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俞辰——她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谢谢你。"苏语彤突然说。
俞辰转头看她："为什么？"
"为了...一切。为了找到我，为了不责备我，为了..."苏语彤挥了挥手，不知如何表达，"为了存在。"
俞辰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任何时候。"
简单的三个字，却在苏语彤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回到实验室，苏语彤立刻投入工作。俞辰安静地坐在一旁，时而递水，时而记录她的思路。凌晨五点，当苏语彤终于找到问题根源并修复bug时，她兴奋地转向俞辰：
"找到了！是异步处理时的时序问题，当多个请求同时...呃..."看到俞辰困惑但愉快的表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总之，解决了。"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俞辰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一起测试程序，准备演示材料，修改答辩稿。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实验室时，苏语彤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全部搞定。"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只需要再练习一遍演示..."
话没说完，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连续三十多小时不眠不休的后果终于追上她。她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头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模糊中，她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她的额头，引导她靠向一个柔软而坚实的支撑点——俞辰的肩膀。栀子花的淡香萦绕在鼻尖，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睡一会儿吧。"俞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时间了我叫你。"
苏语彤想拒绝，但睡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俞辰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轻得像是幻觉的低语：
"总是这么勉强自己...让我心疼。"
决赛现场比想象中还要紧张。评委席上坐着校内外的专家，观众区挤满了参赛者和好奇的学生。苏语彤站在后台，不停地调整呼吸。她穿着俞辰坚持借给她的浅蓝色衬衫——"比格子衫正式些"，下面是自己的黑色西装裤，算是妥协的结果。
"紧张？"俞辰出现在她身旁，今天穿了一条简约的藏青色连衣裙，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看起来既专业又不失亲和力。
"有点。"苏语彤老实承认，"人比想象中多。"
俞辰轻轻握住她的手，短暂但坚定："记住，我们准备得很充分。只要像练习时那样表现就好。"
苏语彤点点头，掌心还残留着俞辰手指的温度。那个通宵的夜晚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变化——更多的眼神交流，偶尔的肢体接触，以及那些未说出口的关心。
"接下来，有请'创文协作'团队展示他们的作品《灵感星辰》！"
主持人的声音让苏语彤的心跳加速。俞辰最后对她笑了笑，率先走上舞台。苏语彤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聚光灯下，俞辰的开幕致辞流畅而动人，将评委和观众的注意力牢牢抓住。当轮到苏语彤演示技术部分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像预想中那样紧张——每当她看向俞辰，得到的都是鼓励的眼神和微不可察的点头。
演示环节完美无缺，程序运行流畅，互动功能引发观众阵阵赞叹。答辩环节，两人配合默契，俞辰负责回答设计和用户体验问题，苏语彤则应对技术质疑。当评委提出一个尖锐的技术问题时，苏语彤甚至看到俞辰偷偷对她竖起大拇指，仿佛在说"你能行"。
"...因此我们的算法能够有效降低服务器负载，同时保证响应速度。"苏语彤流畅地完成回答，评委们满意地点头。
终场铃声响起，评委们开始闭门评议。团队成员聚在休息区，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表现。
"太棒了！绝对能进前三！"林小雨激动地小声尖叫。
张远推了推眼镜："语彤的技术回答简首完美，评委明显被打动了。"
"是团队的功劳。"苏语彤不自在地说，目光不自觉地寻找俞辰的身影。她站在不远处，正与一位评委交谈，姿态优雅而自信。
一小时后，结果公布：《灵感星辰》获得二等奖和最佳创意奖。当团队上台领奖时，苏语彤和俞辰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拿奖杯，手指在空中相碰。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俞辰突然拥抱了苏语彤——一个短暂但紧密的拥抱，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苏语彤清晰地感受到了俞辰加速的心跳，以及落在她耳边的轻声细语：
"我们做到了。"
那一刻，苏语彤希望时间能够停止。
庆祝持续到晚上。团队在学校附近的餐厅聚餐，连一向严肃的张远都喝了几杯啤酒，脸颊泛红。只有苏语彤注意到俞辰时不时查看手机，眉头微蹙。
"有什么问题吗？"趁其他人不注意，苏语彤小声问道。
俞辰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递给她："你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校园论坛的一个帖子：【创新大赛背后：学生会主席与计算机系新生的"特殊关系"】。帖子匿名发布，内容暗示俞辰利用职权为苏语彤谋取比赛优势，甚至提到文艺社"破例"招收技术顾问的事。
苏语彤的手微微发抖："这...太荒谬了。"
"别担心。"俞辰收回手机，"这种闲言碎语过几天就消失了。"
但她的表情没有声音那么轻松。苏语彤想再问些什么，却被林小雨拉去参加一个愚蠢的庆功游戏。
回到宿舍己是深夜。苏语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起，是俞辰的消息：
【别让那些无聊的帖子影响心情。今天是我们胜利的日子，好好休息。】
苏语彤回复：
【你也是。明天见。】
放下手机，她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那个拥抱，那句"我们做到了"，还有实验室里俞辰的低语...是她想太多，还是真的有些什么？
论坛上的恶意帖子又是什么人发的？李明？林妍？还是单纯的眼红者？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安静地见证着她的困惑和隐约的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