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率先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大笑出声，甚至激动地拍了拍马脖子：“好！好！不愧是我林国栋的女儿！”他看向林薇的眼神，第一次真正带上了欣赏，而非仅仅是对“风水锦鲤”的利用。赵雅芝站在围栏外，捂着心口，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看向林薇的目光也复杂起来，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仿佛这个收养来的孩子，真的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能驱散笼罩林家三年的阴霾。
林薇安静地任由林国栋将她抱下马，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手心残留着马鬃的触感和剧烈的心跳。没人知道，她在福利院时，隔壁就是一家濒临倒闭的小马场，她经常隔着栅栏看那些马，也无数次听过那个酗酒的老场主用这种调子安抚受惊的马匹。这不过是生存本能的又一次应用。
好运像滚雪球般接踵而至。一周后，林氏集团停滞己久的地产项目突然获得关键批文；半个月后，林国栋在拍卖会上“意外”以低于预期的价格拍下了一块极具升值潜力的地皮；一个月后，赵雅芝牵头举办的名媛慈善义卖会，筹款金额创下历史新高，她本人也因此登上了《名流》杂志封面，照片上她容光焕发，亲昵地搂着穿着新季Dior童装的林薇。
林薇成了林家真正的“吉祥物”，也是赵雅芝打入顶级社交圈最闪亮的“名片”。
这天下午，赵雅芝带着林薇参加王行长夫人举办的茶会。地点在王家那座被誉为“城市绿洲”的空中花园。名媛们珠光宝气，话题围绕着最新款的铂金包、欧洲度假和子女教育。
“雅芝，你家薇薇真是越来越标致了。”李太太抿着红茶，目光扫过安静地坐在一旁、用小银叉吃着马卡龙的林薇，“听说钢琴弹得极好，马术也学了？不像我们家那个皮猴，就知道打游戏。”
赵雅芝矜持地笑了笑，抿了口杯中的大吉岭：“孩子自己争气。薇薇，给阿姨们背首唐诗听听？”
林薇放下银叉，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她站起身，没有刻意做作，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起：“《春江花月夜》，张若虚。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流畅的背诵，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韵味。名媛们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惊叹。
“哎呀，这记性！我家那小子背首诗跟要他命似的！”陈太太惊叹。
“不止呢，”赵雅芝适时接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薇薇对数字也敏感，前阵子看她爸爸看股票，随口说了几句，国栋还夸她有见地呢。”这自然是夸张，但效果显著。王夫人看林薇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王夫人那位被宠坏的小孙子浩浩，拿着水枪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就对着林薇的新裙子喷水。名媛们惊呼，赵雅芝脸色微变。水渍在浅米色的昂贵裙料上迅速晕开。
浩浩得意地大笑：“落汤鸡！丑八怪！”
林薇站在原地，没有躲闪，也没有哭闹。她低头看了看裙子上的水渍，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得意洋洋的浩浩，又缓缓转向脸色有些尴尬的王夫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浩浩的顽劣和王夫人那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那眼神太通透，太安静，反而让王夫人心头莫名一悸，脸上火辣辣的。
“浩浩！胡闹什么！”王夫人厉声呵斥，亲自起身拉过孙子，又连忙对赵雅芝道歉，“雅芝，真对不起，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薇薇这裙子，我马上让人送一条新的过来！”
“小孩子玩闹，没什么。”赵雅芝嘴上说着，心里却因为王夫人难得的低姿态而升起一丝奇异的满足感。她看向林薇，女孩己经重新坐下，用小勺子挖着提拉米苏，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赵雅芝忽然觉得，这个安静得不像话的女孩，竟比任何珠宝华服更能彰显她的“地位”。
傍晚，林家别墅灯火辉煌。林国栋难得准时回家吃晚饭，餐桌上气氛融洽。电视里正播放财经新闻，提到林氏集团近期股价连续飘红。林国栋心情大好，亲自给林薇夹了一块她喜欢的清蒸鲈鱼。
“薇薇，多吃点”林国栋兴致勃勃地说，“最近多出去逛逛，想要什么首接买。”
赵雅芝也笑着补充：“对，妈妈都给你买。”
林薇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符合五岁孩子应有的、带着点雀跃的笑容：“好呀，谢谢爸爸，妈妈。”
这声“爸爸、妈妈”叫得自然又清脆。林国栋和赵雅芝同时一怔，随即脸上都绽开更深的笑容。这一刻，虚假的温馨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真实的温度。
晚饭后，林薇抱着那本旧笔记本回到自己房间。她没有开大灯，只点亮了床头一盏小小的阅读灯。橘黄色的光晕下，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用铅笔在下面一行，写下今天的日期和一个股票代码——那是下午茶时，她无意中听到王行长压低声音对助理提过的、一支即将启动的潜力股。
她写完，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原本摆放着林娇娇的一张镶着水钻的周岁照。不知何时，照片被移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装着林薇在慈善晚宴上弹钢琴照片的水晶相框。照片里的她穿着蓝色礼裙，侧脸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精致，像个真正的公主。
林薇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冷的相框玻璃。指尖传来凉意。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花园里，赵雅芝正指挥着园丁：“那丛粉玫瑰移走，薇薇喜欢蓝色，多种些蓝色鸢尾和绣球……”
别墅三楼，那间挂着“娇娇平安”桃木牌的房间，门依旧虚掩着。但今晚，里面没有飘出薰衣草香，只有淡淡的、新家具散发的木蜡油味道。
林薇关掉台灯，爬上那张巨大的公主床。天鹅绒帷幔垂落，将她包裹在柔软的黑暗里。她闭上眼睛，福利院洗衣房冰冷的湿气，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