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种残忍的清晰度,穿透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精准地切割在苏晚星的肩背上。皮肤接触到光线的瞬间,昨夜镜前那冰冷刺骨的触感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复苏。
她像一具被彻底抽空灵魂的躯壳,僵硬地躺在凌乱不堪的丝绒床单上。身体每一寸都在尖叫:被傅承烨粗暴捏握过的手腕,淤紫发胀,如同戴着一对丑陋的镣铐;嘴角的伤口结了暗红的痂,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钝痛;而那些遍布在肌肤上的青紫吻痕、齿印,在晨光下更是狰狞刺眼,如同野兽留下的标记,无声地嘲笑着她的破碎与归属。
镜子里那个赤裸、狼狈、眼神死寂的自己,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傅承烨冰冷的声音——“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上面的每一道痕迹!”——如同魔咒,在死寂的房间里反复震荡。每一处伤痕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宣告着永世的归属权。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带来灭顶的窒息。她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身体深处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如同濒死前的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敲门声。不是傅承烨那种宣告性的、不容置疑的叩击。苏晚星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管家陈伯苍老而忧虑的脸庞出现在门口。他看到床上的景象,浑浊的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痛心和怜悯,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温热的燕窝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小瓶消肿祛瘀的药膏。
“苏小姐……”陈伯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您……吃点东西吧?还有这药……”
苏晚星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落在陈伯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请求,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看得陈伯心头一酸。
他不敢多言,将托盘轻轻放在离床不远的矮几上。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脚步顿了一下。他犹豫再三,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飞快地从自己整洁的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小东西,极其迅速地塞进了苏晚星虚软无力的手心。
苏晚星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隔着柔软的手帕,她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熟悉棱角的轮廓。
是那枚星辰胸针!
母亲留给她的,被傅承烨踩进波斯地毯深处、象征着最后一点自尊与过往联系的遗物!
陈伯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歉意、怜悯,还有一丝微弱的鼓励?他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帕传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苏晚星麻木的神经。她猛地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试图用新的疼痛来抵御那灭顶的屈辱和绝望。胸针坚硬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真实感,一丝属于“苏晚星”而非“傅承烨所有物”的真实感。
泪水,迟滞而汹涌地,终于冲破了死寂的堤坝,无声地滚落,浸湿了鬓角,洇湿了枕巾。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傅承烨走了进来。他己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袖口的铂金蛇形袖扣闪着冷硬的光泽。昨夜的暴戾和失控仿佛从未发生,他又恢复了那个掌控一切、矜贵冷峻的傅氏掌权者模样。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扫过床上蜷缩的、布满他“杰作”的苏晚星时,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红肿破裂的嘴角、手腕的淤青、颈间的印记上流连,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他俯身,带着薄荷须后水的清冽气息,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指痕。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事后的、施舍般的温和,“还疼吗?”
苏晚星的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僵硬如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攥着星辰胸针的手在被子下收得更紧。
傅承烨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首起身,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丝绒首饰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主石是一颗极其罕见、纯净无瑕的帕拉伊巴碧玺,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霓虹般绚烂的蓝绿色,周围密镶着璀璨的白钻,在晨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Graff的‘海洋之梦’。”傅承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将项链取出。冰凉的宝石链条垂落,那绚烂的蓝绿色光芒,刺得苏晚星眼睛生疼。“昨天那条弄脏了,配不上你。这个,才配得上我的晚星。”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扭曲的逻辑——仿佛用更昂贵的珠宝,就能覆盖掉昨夜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和羞辱。
他俯身,动作轻柔地想要为她戴上这条价值连城的新枷锁。
就在那冰凉的宝石即将贴上她颈后肌肤的瞬间——
苏晚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实质性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恨意和决绝!
她没有尖叫,没有挣扎,只是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在被子里攥着星辰胸针的那只手,猛地抬起!尖锐的合金胸针尖,带着她所有的屈辱、愤怒和绝望,狠狠地、决绝地刺向傅承烨伸过来为她戴项链的手背!
“嘶——!”
傅承烨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手背上瞬间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低头,只见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点,正迅速渗出鲜红的血珠。
时间仿佛凝固了。
傅承烨的动作彻底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点,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晚星。她的眼神如同受伤的母兽,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冰冷的恨意,死死地瞪着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染了他血的、廉价却无比锋利的星辰胸针!
那枚被他踩进地毯、视为垃圾的胸针!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和被冒犯的戾气,再次在傅承烨眼底翻涌!他眼神阴鸷地盯着苏晚星,盯着她手中那枚小小的“凶器”,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好……很好。”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他抬手,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掉手背上的血珠,眼神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苏晚星。“苏晚星,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
他将那条价值连城的“海洋之梦”项链随手扔在昂贵的床单上,碧玺在凌乱的丝绒间闪烁着冰冷嘲讽的光芒。他不再看她,转身,带着一身骇人的低气压,大步离开了卧室。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苏晚星死寂的世界里轰然回响。
她脱力般下去,紧攥着胸针的手心,被尖角刺破,渗出的鲜血与傅承烨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她看着那摊刺目的红,看着旁边那条被遗弃的、流光溢彩的“海洋之梦”,又哭又笑,像个真正的疯子。
镜子碎了。心也碎了。但碎片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屈辱和鲜血的浇灌下,正以一种扭曲而决绝的方式,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