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白马的鬃毛不是雪色,而是如新淬剑刃上蒸腾的寒雾般。西蹄踝骨处生着圈淡金绒毛,跑动时如融化的铜汁泼溅在雪地上。
最摄魂是那双眼睛。左瞳像封着昆仑冰髓的琉璃盏,右眼却嵌了枚淬火失败的波斯猫儿眼,金绿异色中浮动着沙暴将起的混浊。
云霁在边关这么久了,像这样的好马屈指可数,甚至和他的马不相上下,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这是匹好马。”云霁摸了摸马颈部的鬃毛,“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尘语之坐在马上俯视着云霁,“要不你给他取一个吧。”
“不如就叫踏雪成金,所过之处熠熠生辉,无疾苦,无凶兆。”云霁被太阳晃的眯起了眼,抬头看着尘语之。
尘语之难得发自内心的笑:“好名字。”
踏雪成金突然人立而起,尘语之反手拽缰绳的指节暴起青筋。云霁看见他腕骨从广袖滑出半寸,旧疤交错,像是皑皑雪山上几座深灰色的岩石,格外显眼。
当尘语之俯身调整马镫时,后颈衣领滑落,露出截缠着素纱的锁骨,云霁的喉结随着那抹素白上下滚动。
尘语之起身看见云霁这副模样,还以为他身体有恙,于是他问道:“你怎么了?”
云霁尴尬地笑了两声:“啊哈哈哈,没事啊,没事的。”
“那就好,快上马走了。沈靖!”
沈靖急匆匆从后面跑过来,“怎么了主子。”
“一下午没见到你,跑哪去了。”尘语之似是随口一问。
沈靖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这是一个人紧张时的本能反应:“碰见了一位故人,我与他本是同乡,后来他去了边关,前不久才回来。”
“他乡遇故知,确实难得,明们再叙旧吧,先随我去趟城北。”
“是。”
老梅虬枝托着新雪,似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忽然凝成冰雕。五瓣朱砂色从雪壳里挣出来,蕊心蓄着未蒸发的月光,风过时抖落细霰,惊起两三雀儿啄食落在青石径的碎玉。
小径的尽头有一酒楼,才到门口就己经听到里面喝酒猜拳的嘈杂声。
有一小厮在门口接客,笑眯眯地对他们说:“几位客官,还请将刀剑匕首交予我们统一保管,若有遗失,小店照价赔偿。”
沈靖腰间别了一把剑,“不进去也要交吗?”
小厮哈哈一笑:“那倒不用。”
“殿下,世子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听见沈靖叫他们殿下,世子,那小厮瞬间不淡定了。刚才他看这两人的穿衣打扮就猜到肯定非富即贵,没想到居然是皇亲国戚。
他立马谄媚道:“几位爷就不用交了,里面请,里面请。”
这醉仙居人满为患,二楼的走廊上也都坐满了人。
云霁告诉小厮是来找罗江的,小厮带着二人进了包厢,沈靖在门口守着。
罗江见二人联袂而至,笑意盈盈道:“殿下与世子一表人才,日后北狄定治理有方。”
云霁把凳子拉出来,示意尘语之坐,自己则坐在了他旁边。
“寺卿谬赞了,臣也是跟在殿下身后办事,若没有殿下领导,那必定迷途。”
尘语之道:“既离了朝堂,就不必拘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煊爽朗一笑,“殿下平易近人,我大煜有这样的皇子,实乃天赐。”
尘语之玩笑道:“赵尚书怎的还没开喝酒就胡言乱语了。”
“实乃赵某肺腑之言。”
引得哄堂大笑。
话题步入正轨,罗江收起了笑意:“世子,我们查过了吐蕃进贡的胡姬名单,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那女子,臣实在觉得蹊跷。”
“房尚书,我看看供词。”云霁望向刑部尚书房凌。
“哎呀,供词我今日没带,我这就命人去取。”房凌性子有些许急躁,但是在审人的时候却异常有耐心,心有猛虎而细嗅蔷薇。
房凌吆喝着近卫去取供词了。云霁打探过,房凌是当朝官员中的一股清流。
“那可有发现什么纹身或者记号?”云霁追问道。
“没有。”
罗江:“世子并未得罪什么人吧,为什么就遭人刺杀?”
尘语之愁眉莫展:“京都守卫森严,进出都需要凭借照身帖,就算是跟着胡姬进来,也会对比画像,除非是京中本就有此人,被人买通行凶,又或许是私人恩怨。”
云霁:“我也有这个猜测。”
尘语之:“可是以云霁的实力,她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宫宴上动手,就算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想要刺杀他也是难上加难。”
送一个掀不起波澜的舞姬来,到底意欲何为。
还是说这是个圈套……
云霁:“先留着这个人,日后定有用。一定要把她看好,别让她死了。”
房凌:“是。”
玩笑交谈之间,尘语之脸颊酡红,似己是微醺态。
此时赵煊提议:“不如我们猜拳,赢的人问输的人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罚酒一杯。”
“好!”尘语之率先回答,引得包厢内众人忍俊不禁。”
罗江:“既然殿下都答应了,我等自然也没有推辞的理由。”
赵煊:“罗寺卿,来吧。”
第一轮赵煊就败了,罗江问他:“赵尚书应当也到不惑之年了吧,却还未成婚,不知是在等哪位女子呢?”
“哈哈哈,那自然是绝代佳人。”
罗江好奇:“哦?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尘语之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啪”,几人先是一惊,他又忽然把手举起来:“我要来,云霁我问你。”
“殿下,还没开始呢。”云霁开怀一笑。
“哦,来!”
“殿下,我赢了。”
尘语之略微不满:“哼,你问吧。”
“殿下是否记得我们初次相遇?”
尘语之抬眸望向云霁:“不是你回京那日吗?”
“错了。”
尘语之有点迷惑:“那是?”
“哈哈哈,现在是我在问你。”
“哦。”尘语之略微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