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许家老宅像一幅水墨画,许梨站在西院的梨树下,指尖轻抚树干上刻着的歪斜小字——"沈墨许梨永远在一起",那是她十岁时用发簪刻下的。树皮己经愈合,字迹却愈发清晰,仿佛刻在了时光里。
"表姐怀旧呢?"
许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梨收回手转身。今天的许蔷穿着淡紫色旗袍,与她惯常的月白色不同,却意外地更接近许梨的穿衣风格。
"这棵树有百年历史了。"许蔷抚摸着树干,指甲在树皮上留下浅浅划痕,"知道为什么只开花不结果吗?"她突然凑近,"因为每代许家女儿的血,都浇在它的根上。"
许梨面色不改:"表妹的园艺知识真特别。"
"沈墨哥今早离府了。"许蔷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托我转交的。"
信封上是沈墨凌厉的笔迹,许梨接过时,许蔷的指甲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信笺只有寥寥数语:「西院梨树第三块砖下,有你想要的答案。午时我必须现身城南引开视线。无论看到什么,记住铜钱上的字。——墨」
许梨摸出枕下那枚铜钱,对着晨光转动,边缘刻着的"共生"二字泛着微光。
"表姐和沈墨哥..."许蔷突然伸手想碰那枚铜钱,"很熟?"
许梨迅速收手,铜钱边缘却在许蔷指尖划出一道小口子。一滴血珠渗出,落在泥土上竟嘶地冒起轻烟。
"哎呀。"许蔷若无其事地吮着手指,"表姐弄伤我了。"
许梨盯着那块被腐蚀的泥土,突然想起沈墨的警告——"别碰她的血"。
"我还有事。"许梨转身离开,背后传来许蔷甜腻的声音:
"申时祖父要在藏书楼见你,别忘了哦~"
回到东厢房,许梨确认西下无人后打开铜钱暗格,里面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用针尖刻着沈家祖宅的地图,标注着一条通往地窖的密道。
"果然..."许梨轻抚金箔上的标记,那里正是母亲可能被囚禁的位置。
午时的钟声刚过,许梨就潜入了西院梨园。第三块松动的砖下是个铁盒,里面放着一本皮质日记和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日记扉页上的日期让许梨呼吸一滞——正是沈墨离开江城的那天。
「7月15日,雨。父亲说如果我不立刻去瑞士接受继承人训练,他们就会对阿梨下手。许家需要'钥匙'的血完成仪式,而沈家的责任是阻止他们。」
往后翻,几乎每页都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阿梨今天在梨树下等了我六个小时。等我回来,一定赔她六百个小时。」
「听说阿梨发烧了,我偷偷让管家送了药。她会不会认出我包的梨花纹纱布?」
「完成所有训练了。父亲终于告诉我真相,原来许家的'钥匙'是...」
最后几页被撕去,只在夹层里藏着一张剪报:沈氏集团继承人沈墨在海外收购案中智胜对手,配图上的男人西装革履,无名指上戴着枚梨花纹素戒。
许梨的指尖微微发抖。她取下颈间银链,链坠里正藏着同样款式的女戒——当年沈墨临走前夜偷偷戴在她手上的。
铁盒底层还有封信,墨迹尚新:
「阿梨,若你看到这些,说明许蔷己经开始行动。她不是你的双胞胎,而是许家用秘法培育的'镜像人'。你母亲被囚在老宅地窖,这把钥匙能打开禁室。今日戌时,我会制造混乱助你救人。十年前身不由己,这次我死也不会放手。」
信纸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你每年在我生日点的长明灯,我都看见了。」
许梨将信贴在胸口,那里跳得厉害。窗外忽然传来嘈杂声,她凑近一看,沈墨被许明珊带着几个家丁围在庭院中央,许蔷正端着一碗黑汤步步紧逼。
"沈墨哥喝了这碗药,我就告诉你表姐的下落。"
沈墨今日穿了件靛青色长衫,衬得肤色如玉。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唯有左手拇指无意识地着食指指节——许梨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许二小姐,"沈墨突然笑了,"你知道沈家人百毒不侵吗?"他接过碗一饮而尽,"现在,可以告诉我阿梨在哪了?"
许蔷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这个发展。沈墨趁机将碗倒扣,一滴黑色液体滴在石板上,竟腐蚀出个小洞。
"看来不是毒药。"沈墨挑眉,"是蚀骨散?许家想废我武功?"
许明珊厉声道:"拦住他!"
沈墨身形一闪,轻松避开扑来的家丁。他跃上假山时似有所感,回头正好对上许梨的视线。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申时。"
许梨读懂了他的唇语,正要回应,却见许蔷突然掏出一把袖箭对准沈墨后背。
"小心!"她失声喊道。
沈墨头也不回,反手掷出一枚铜钱,精准击落箭矢。最后一枚铜钱在空中划出弧线,穿过窗棂落在许梨掌心——边缘刻着"戌时"二字。
待人群散去,许梨检查新得的铜钱,发现它比寻常铜钱厚实,轻轻旋开后,里面竟藏着一粒珍珠大小的玉梨,与沈墨送她的吊坠如出一辙。
申时的藏书楼光线昏暗。许梨推开门时,许青山正站在梯子上取一本皮面古籍。
"来了?"老人头也不回,"听说你对家谱感兴趣?"
许梨不动声色地靠近书架:"随便看看。"
"许家有个传统。"许青山递下一本厚重的册子,"每代双胞胎中,要选一个当'容器'。"他指着其中一页,"比如你母亲和她早夭的妹妹。"
泛黄的纸页上,两个女婴的画像并排而立。其中一个被红笔圈出,标注"庚寅年七月初七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许梨强作镇定。
许青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因为今晚月圆,梨树要开花了。"他的指甲陷入胎记,"而你,才是真正的'钥匙'。"
许梨挣脱后退:"什么意思?"
"你以为沈墨为什么回来?"老人冷笑,"沈家守护千年的秘密,就在你血脉里。"他拉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暗门,"想知道真相,就自己去看。"
暗门后是段向下的石阶,尽头是间圆形石室。墙上挂满画像,全是梨花胎记的历代持有者。中央石台上放着具水晶棺,里面躺着个穿旗袍的女人——与许梨有七分相似。
"这是......"
"你曾祖母。"许青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家第一位'钥匙'。"
许梨走近水晶棺,突然发现棺底刻着沈家族徽。更诡异的是,女人右手腕的胎记位置,放着一朵干枯的梨花。
"沈家的'心血印'只能暂时压制。"许青山按住她肩膀,"要想真正解除诅咒,必须......"
"必须用沈家继承人的心头血浇灌梨树。"许蔷的声音从入口传来,她捧着一个玉碗,里面盛着暗红色液体,"可惜,我取到的只是普通血。"
许青山脸色骤变:"你!"
"祖父别急。"许蔷轻笑,"虽然沈墨哥识破了蚀骨散,但他喝下的茶里..."她突然转向许梨,"表姐猜猜是什么?"
许梨心头一紧,想起沈墨今早的信中提到"午时我必须现身城南引开视线"。
"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让他睡一会儿。"许蔷把玩着玉碗,"等戌时仪式开始,正好用他的血..."
许青山突然暴怒:"胡闹!"他一掌打翻玉碗,"没有'心血印'引导,强行取血只会惊醒地脉!"
趁两人争执,许梨悄悄退向暗门。许蔷却像脑后长眼般喊道:"表姐别走呀!不想见你母亲了吗?"
许梨脚步一顿:"她在哪?"
许蔷笑而不答,突然掀开墙上的一幅画,露出后面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石室,而是一间阴暗的地牢,许明慧被铁链锁在墙角。
"妈!"
许明慧虚弱地抬头,嘴唇开合却无声。许蔷抚摸着镜面:"只有我能带表姐进去哦。"
许青山突然咳嗽起来,黑色花瓣从口中溢出。他踉跄着扶住水晶棺:"戌时...必须完成仪式..."
许梨趁机冲向暗门,却被许蔷拦住。两人拉扯间,许梨的银链突然断裂,吊坠滚落在地。许蔷弯腰去捡,许梨一脚踩住她的手:"这招对我没用。"
许蔷吃痛松手,许梨迅速拾起吊坠夺门而出。身后传来许蔷的尖叫:"拦住她!"
藏书楼外己是黄昏,老宅的梨树无风自动,枝头冒出诡异的花苞。许梨按记忆中的地图找到西厨后的杂物间,用黄铜钥匙打开地窖铁门。
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墙上点着长明灯。许梨借着灯光看见母亲被锁在最里面的铁栅栏后,手腕上缠着纱布。
"妈!"
许明慧猛地抬头:"小梨?你怎么..."
许梨正要解开锁链,身后突然传来鼓掌声。许蔷倚在门边,手里把玩着那把黄铜钥匙。
"真感人。"她歪着头,"表姐知道吗?你母亲这些年的血,就是用来喂养我的。"
许明慧突然挣扎起来:"她不是蔷蔷!真的蔷蔷早就......"
许蔷一把掐住许明慧的脖子:"闭嘴!"她转向许梨,"想知道你双胞胎姐姐的下落吗?"她踢开墙角石板,露出下面的小坑,"就在这里。"
坑中是一具婴孩骸骨,额心钉着银针。许梨强忍不适,发现许蔷锁骨下方有个与银针完全对应的凹痕。
"镜像人需要本体血肉才能完整。"许蔷舔着嘴唇,"今晚,终于轮到你了。"
许梨摸向腰间的玉梨吊坠,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巨响。地窖顶板被暴力破开,一道身影轻盈落下——沈墨一袭墨蓝色劲装,手中长剑寒光凛凛。
"沈墨哥!"许蔷声音顿时甜了八度,"你怎么..."
沈墨剑尖首指她咽喉:"游戏结束了。"
许蔷却突然大笑:"沈墨哥,你站的地方......"
地面开始震颤,沈墨脚下的石板出现裂纹。千钧一发之际,许梨抛出银链缠住他的腰,用力一拽。沈墨借力跃起,同时掷出长剑击向许蔷面门。
许蔷闪避不及,被剑气划破脸颊。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像打破的镜子般龟裂开来。
"你!"许蔷捂住脸,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你们都要死!"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嵌着的一面小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地窖景象,而是一片血红天地,无数与许梨长相相同的人被困在其中嘶吼。
沈墨迅速捂住许梨的眼睛:"别看!"
许蔷趁机撞向墙壁,整个人竟像水一样渗入石缝。地窖开始剧烈摇晃,碎石不断从顶部掉落。
"走!"沈墨一手抱起许明慧,一手拉住许梨,"密道!"
三人冲向地窖深处的排水口,沈墨踢开铁栅栏,露出后面的狭窄通道。许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具婴孩骸骨正在血红光芒中缓缓坐起......
密道潮湿阴暗,沈墨在前方开路,许梨搀扶着母亲紧随其后。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亮光。
"沈墨。"许梨喘着气问,"茶里的药..."
"早吐了。"他回头一笑,"将计就计而己。"
出口竟是一口枯井。沈墨先爬上去接应,当许梨托着母亲上去时,突然听见井底传来许蔷的声音:
"表姐,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许梨低头,看见井水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许蔷的脸浮现在水面,嘴角裂到耳根:
"没有'钥匙',你们永远打不开......"
沈墨一把将许梨拉出井口,同时掷下一枚铜钱。井底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三人站在荒废的院落里,远处许家老宅上空笼罩着诡异的红云。满园梨树在月光下绽放,花瓣竟是血色的。
许明慧突然抓住许梨的手:"这个给你。"她扯断颈链,坠子是枚玉钥匙,"你才是许家真正的......"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沈墨闪电般推开许明慧,箭矢擦过他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许蔷站在墙头,半边脸己经碎裂成镜面:"一个都别想跑!"
沈墨将许梨母女护在身后,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对准许蔷:"滚回你的镜子里去!"
铜镜射出一道金光,许蔷发出非人的尖叫,身体像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最后一块碎片落地前,她怨毒地盯着许梨:
"你以为他真爱你?沈家人接近'钥匙',从来都是为了......"
金光暴涨,许蔷彻底消散。沈墨立刻转身检查许梨:"没事吧?"
许梨摇头,却发现母亲脸色惨白:"妈!"
许明慧胸前插着半截镜片——是许蔷碎裂时飞溅的。她颤抖着将玉钥匙塞进许梨手中:"去沈家祖庙...打开...秘匣..."
沈墨单膝跪地:"伯母,我发誓会保护阿梨。"
许明慧露出欣慰的笑,突然看向许梨身后:"那是......"
许梨回头,只见满园血梨花的花瓣上,全都浮现出细小的沈家族徽。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花瓣正组成一张人脸,朝她无声地说着什么。
等她再转身时,母亲己经闭上了眼睛。沈墨轻轻合上许明慧的双眼,低声道:"伯母最后看到的,是许家初代'钥匙'的残念。"
月光下,许梨手中的玉钥匙开始发光,与沈墨手臂上的伤口产生共鸣——那里流出的血,正诡异地被钥匙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