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海市,暮色渐沉。
城东一家以豪奢和私密著称的高级会所“兴味别院”内,最大的VIP包间金樽阁里,气氛却与名字的雅致截然相反。
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刺眼的光,映照着红木圆桌旁几张带着酒气和不怀好意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的辛辣、陈年茅台浓烈到刺鼻的酱香,以及一种属于低级Alpha试图彰显存在感、却显得浑浊而令人不适的信息素——像是劣质皮革混着汗味。
“……今天来跟我们谈的是顾氏的那位副总,”一个腆着啤酒肚、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Alpha,名叫王强,是桌上地位仅次于李志的跟班,他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烁着下流的窥探欲,嘴角咧开一个自以为精明的弧度,“沪州那边可有风声,都说这位是顾家少爷顾聿养在身边的小情儿……啧,一个Omega,爬得这么快,没点那方面的‘本事’谁信?”
他旁边一个瘦高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的Alpha立刻接腔,语气充满了酸葡萄心理的恶意:“就是!那么年轻,那张脸倒是顶顶漂亮,可漂亮能当饭吃?能坐到顾氏副总的位置上?呵,肯定是花了‘大心思’的!这年头啊……”
“还能是什么心思?”另一个满脸横肉的Alpha嗤笑一声,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走后门呗!靠着那副Omega的身子,把顾少伺候舒服了,副总的位置不就到手了?这种事儿,圈子里还少吗?”
“哈哈哈,张哥说得对!”
“可不就是嘛!不然凭啥?”
“顾少玩得挺花啊,找了个这么可人的副总呢!”
酒桌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然大笑,污言秽语和猥琐的臆想在酒精的催化下肆意流淌。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油腻的实体,粘稠地附着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包间的雕花木门就在这时被无声地推开。
应渡走了进来。
他身上是一件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高领衫,外搭同色系的长款薄呢大衣,身形修长挺拔。
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肤色是久未见阳光的冷白,眉眼精致得如同工笔画,偏偏眼神沉静如水,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疏离感。他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包间里弥漫的乌烟瘴气隔绝在外。
他无视了那阵刺耳的哄笑和几道瞬间黏上来的、充满审视与欲望的视线,脸上甚至挂起一丝极淡的、公式化的微笑,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主位的李志身上。
他步履从容,在预留的空位上坐下,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局促。
“李总,”应渡的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奇异地压过了残余的笑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诸位的雅兴?”
他的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单纯询问。
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那几个刚才还笑得前仰后合的男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笑容僵在脸上。
眼神闪烁,有些尴尬地避开应渡的目光,或低头假装喝酒,或看向主位的李志。
李志从应渡进门那一刻起,目光就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了一样,死死钉在他身上。他年近西十,保养得宜,一身名牌西装,但那双眼睛里沉淀的浑浊世故和此刻毫不掩饰的贪婪欲念,却让他精心维持的形象瞬间崩塌。
他心头像被猫爪挠过,一股难以言说的、混杂着征服欲和亵渎感的念头在酒精和应渡漂亮的脸的刺激下疯狂滋长。
“哎哟,应副总!快请坐快请坐!”李志脸上的笑容瞬间堆起,带着商人惯有的热络,但眼底深处那抹粘稠的欲望却挥之不去。
他主动站起身,隔着桌子向应渡伸出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毫不避讳地从应渡的脸庞扫到脖颈,再到被衣物包裹的纤细腰身,最后落在他搁在桌面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目光带着赤裸裸的评估,“鄙人李志,李氏集团的负责人。久仰应副总的……大名啊!” 他刻意在“大名”二字上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
“真是蓬荜生辉!没想到我们李氏这么一个小小的合作项目,竟然能劳动您亲自从沪州飞到渝海来谈?这真是受宠若惊啊!”
应渡微微颔首,视线在李志伸出的、保养得比脸还精细的手上短暂停留了一秒。
那手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和翡翠扳指,在灯光下闪着俗气的光。他抬起眼,脸上依旧是那抹无懈可击的淡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眼神中的冒犯,也完全没有看到对方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贪婪。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微凉,礼节性地与李志那只油腻的手虚虚一握,便迅速抽离,仿佛只是拂过一片沾了灰尘的叶子。
“李总客气了。”应渡的声音依旧平稳,开门见山,“您应该清楚,我今天过来,是代表顾氏集团,就我们双方即将到期的合作,进行最后的洽谈和确认。” 他单刀首入,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李氏集团,在渝海盘踞多年,根基是早年靠着灰色地带甚至非法生意打下的。
半年前搭上顾氏这艘商业航母,才算是真正洗白上岸,尝到了“阳光利润”的巨大甜头。
不仅财报变得光鲜亮丽,社会地位也水涨船高。这笔合作对顾氏而言微不足道,但对李氏来说,却是救命稻草和登天梯。李志心里比谁都清楚,顾氏指缝里漏下的这点“面包屑”,就足以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
然而,当应渡本人,这个传闻中靠“非常手段”上位的、美得惊心动魄的Omega副总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时,李志那点商人的理智瞬间被更原始的、卑劣的欲望冲垮了。
他脑子里盘旋着一个疯狂的念头:顾聿能玩的,我李志凭什么不能尝尝鲜?这单生意,或许还能换点……“额外福利”?
“是是是,应副总说得对!”李志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身体却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合作嘛,我们李氏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呢……”
他话锋一转,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在应渡脸上逡巡,捕捉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应副总您也知道,我们李氏在渝海这么多年,根基深厚,资源广阔。说实话,像我们眼下和顾氏合作的这种……体量的项目,”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慢,“本来是不太看得上眼的。之前合作,也是看在顾少的面子上,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
这番话虚伪得令人作呕。
应渡面上笑容不变,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讥诮。他早就对李氏做过详尽的背调。
这个所谓的根基深厚的集团,在李志这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二世祖接手后,内部早己被蛀空,管理混乱,财务漏洞百出,全靠顾氏这单生意吊着最后一口气。
所谓的“看不上眼”,不过是坐地起价、待价而沽的拙劣表演,更是为他接下来的无耻要求做铺垫。
应渡好整以暇地端起侍者刚奉上的清茶,修长的手指衬着细腻的白瓷,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然后才抬眼看向李志,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他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哦?是吗?” 他放下茶杯,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包间里格外清晰,“那李总的意思是……?”
李志见应渡似乎上钩,心中狂喜,脸上更是挤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实则猥琐至极的笑容,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油腻的暧昧:“当然!当然!合作嘛,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他
目光灼灼地盯着应渡,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身体又往前凑了凑,那意图几j乎要写在脸上,“只要应副总……肯赏脸,让我……爽一把,就那么简单!”
他身旁的王强、张哥等人也露出了心领神会的、期待看好戏的龌龊笑容,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污浊粘稠,令人窒息。
应渡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或疏离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李志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以及他身边那群跳梁小丑。
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冰冷审视,仿佛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李志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但酒精和冲昏了他的头脑。:“应副总,别不好意思嘛。你在顾家那点子事儿,圈子里谁不知道?干这种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挤眉弄眼,“说不定你这次保住了我们李氏这单生意,顾少知道了,还会对你更好呢……你看,我这可是在为你考虑啊!这事儿成了,我们双赢,多好?你说是吧?”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那几个跟班也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位漂亮的Omega副总如何“屈服”。*
应渡缓缓地靠向椅背,姿态放松,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慵懒。他微微歪了下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李志和他那群爪牙,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刺骨的嘲讽。
“用你这种……生物的逻辑来思考,”应渡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割开污浊的空气,“这听起来,确实像一笔不错的‘买卖’。”
李志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他隐隐觉得不对。
“不过,既然李总把话说得这么‘坦诚’,”应渡的语气陡然转冷,眼神锐利如刀锋,“那我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兜圈子了。”
他动作从容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描淡写地甩在铺着昂贵绒布的桌面上。文件落下的位置,恰好就在李志面前那杯喝了一半的红酒旁边,白色的纸张与猩红的酒液形成刺目的对比。
“你搞错了一点。”应渡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判感,“我今天亲自来渝海,踏进这间屋子,不是为了续约,更不是为了听你这些令人作呕的废话。”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刺李志骤然变色的脸:“我是来和你们李氏,解约的。”
“什……什么?!”李志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吼出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应渡无视他的震惊,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我手里有李氏近三年来偷税漏税、虚假做账的全部证据链,金额巨大到足够李总您在牢里安度晚年。具体是多少,你自己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况且,和我们顾氏近半年的合作收益……”他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真的很惨不忍睹。顾氏随便一个边缘项目的零头,都抵得过你们所谓的‘巨大利润’了。”
李志和他身边的爪牙们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偷税漏税的证据……这是李氏最大的命门!
“我来之前,”应渡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扫过李志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还在好奇,能把李氏这样一手不算太差的牌,在短短几年内就打得稀烂,濒临破产边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现在见到你,李总,我终于明白了。”
“连你这种废物都视若珍宝、舍不得放手的这点‘小钱’,”
应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僵在座位上的李志,眼神如同在看阴沟里的蛆虫,
“你以为,我能看得上吗?”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那份《合同终止协议书》。
“请吧,李总?签个字,我们好聚好散。或者,你更想让我把这份税务资料,连同这份终止协议,一起送到税务局和明天的财经头条上?”
“你……你他妈……!”李志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羞辱的愤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猛地抓起面前那杯红酒,狠狠摔在地上!
“哐当——!”
水晶杯碎裂的刺耳声响炸开!暗红色的酒液如同肮脏的血,混合着锋利的玻璃碎片,在光洁的地毯上肆意流淌蔓延,弄污了一大片昂贵的羊毛绒。
李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应渡,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应渡!你他妈别太嚣张!你以为你今天带着点破文件,就能吓唬住老子?!信不信老子让你今天走不出这扇门?!”
“试试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