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渡深陷在角落卡座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唯有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几乎被噪音淹没的、微弱而规律的笃笃声，泄露着一丝内心的盘算。
“陆老什么时候……”
许予何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带着一种被刻意压低的、紧绷的干涩。
“就在这三两天了。”
应渡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捕捉到许予何攥着酒杯、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医院那边，陆争野的人盯得滴水不漏。”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纹丝未动的苏打水，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与背景的轰鸣形成诡异反差，“讣告发布后的三十分钟，是陆与声心神最易松懈、或是最急于借机生事的黄金窗口。动手，就在那一刻。”
对面，许予何那张惯常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被头顶扫过的诡谲蓝光切割出冷硬的阴影。
他紧抿着唇线，下颚绷紧，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应渡指间推过来的那个小物件上。
——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黑色金属方块，静静地躺在深色桌面上，泛着无机质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光泽。
“陆与声，”应渡的声音平稳地穿透背景音的重锤，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挪用陆氏集团超过八位数的资金，在海外设立皮包公司洗钱，走的是他小舅子那条快沉底的船运线。”他顿了顿，杯中的冰块再次轻响，“还有，买通了几个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想在陆争野常走的滨海路段，制造一场‘意外’。”
许予何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知道陆与声是条疯狗，但没料到竟己疯狂、不计后果到如此地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东西都在里面，铁证。”
应渡的下颌朝那枚小小的U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眼神笃定，“银行流水，经手人的录音，转账凭证，甚至……那几个‘司机’的联络方式和定金收据的照片，足够把他钉死在审判席上八百回。”
许予何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表面。
他猛地攥紧，U盘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却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那阵混乱的心跳，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为什么是我？”他抬起眼，目光如钩，首首刺向应渡，声音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许家，”应渡迎上他的目光，神情认真而坦诚，“关于处理这类‘内部风险’的流程和制度体系，据我所知，是渝海最完善、最滴水不漏的。”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我思来想去，由你这位深谙其道的人来操盘，最合适不过，也最能确保一击必中。至于条件——”他摊开手，姿态从容，“你尽管提。只要不是摘星星捞月亮，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谈。”
“真的吗？”许予何眼睛倏然微眯，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惯常的温润中闪过一丝狡黠如狐的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我让你离开我的‘未婚夫’呢？”
应渡闻言，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身体有瞬间的凝滞。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仿佛听到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唇边重新漾开那抹惯常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桃花眼微微上挑：“许少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呀，”许予何仰头灌了一大口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冰球撞击杯壁发出脆响。
他放下酒杯，身体慵懒地靠向椅背，眼神却牢牢锁住应渡，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轻佻和委屈，“陆总整天跟别的Omega混在一起，我这个正牌未婚妻，心里总归是有点……看不下去的嘛。”
“是吗？”应渡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从容得仿佛洞悉一切。他轻轻晃了晃杯中的苏打水，气泡无声地上升破裂，“据我所知，许家最近和台北沈家，走得可是格外亲近呢。”
他声音放得更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一击即中的精准，“沈家那位硕果仅存的Alpha继承人，沈……什么来着我忘了，年轻有为，信息素据说是顶级的雪松冷冽调——应该很对许少的口味吧？”
许予何眉峰猛地一挑，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慵懒醉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眼神瞬间清明锐利。
他盯着应渡，片刻后，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被看穿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呵……应副总果然名不虚传。连这种消息都能摸得门儿清。”
“所以，”应渡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从容，“许少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吧？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嗯……好吧。”许予何耸耸肩，姿态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是伪装，而是卸下了某种防备。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语气变得真诚了几分，“其实呢，我也确实欠了陆争野那家伙一个不小的人情。所以这次，条件什么的就算了吧。”
他看向应渡，眼神坦荡，“毕竟，依我看啊，最后这‘陆夫人’的桂冠，稳稳当当是要落在你头上的。帮未来的陆夫人，不就等于还陆总人情了嘛？这笔买卖，不亏。”
应渡看着他眼中那份了然和坦率，心中微动。他抬手示意侍者，又点了两杯格兰菲迪18年单一麦芽威士忌。
“虽然许少这么说，”应渡的声音温和而郑重，“但我还是要替陆争野，也替我自己，谢谢你。” 侍者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放在桌上，冰块折射着迷离的光。
许予何脸上的轻松笑意淡去了几分，那深藏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终于浮上眼底。
他端起新上的酒杯，指腹着冰冷的杯壁，并没有立刻喝。嘈杂的背景音浪中，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陆与声最近真像条疯狗啊，逮谁咬谁。他也找过我。”
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眼神锐利如刀：“他想拉我下水，用许家那些陈年旧账威胁我。”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许家早年间经历一场变故，沈许两家闹得难看，最后还是许予何亲自出面收的场，只是有些错漏被别人抓到还是避免不了的。
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轻响，语气陡然转冷，带着压抑不住的狠意，但却像聊家常似的轻松语气开口：“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自己也会想办法，让他好好长长教训。”
许予何微微一笑，倏地侧身看向吧台，语气懒散地开口：“哎，我看你在这里等我等得很煎熬嘛。我谈完正事了，走吧。”
应渡疑惑地探头往那边望，看到一个Alpha正靠在吧台。
“走啦，陆老去世那天见哦！”许予何说。
应渡终于想起来那个Alpha是谁了，是哪个沈什么来着……
不管了。
应渡赶紧回道：“哦噢好的再见，百年好合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