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报名参加林家小比。
演武场喧嚣沸腾，管事林茂嗤笑：“淬体一重也敢登台？”
族兄林岳当众羞辱：“废物，滚回去舔你侍女的脚！”
小蝶被推搡跌倒，林轩扶起她，指尖点向报名石。
石屑簌簌落下，浅浅拳印无声嘲讽全场。
死寂弥漫，林岳额角冷汗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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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城，林家。
时值深秋，寒露己过，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凉意，吸一口都仿佛能冻僵肺腑。然而，位于林家核心区域的巨大演武场，却如同投入了滚烫的沸水，喧嚣鼎沸，热浪扑面。
今日，是林家一年一度“小比”报名的最后一天，也是最为热闹、鱼龙混杂的一日。所谓小比，虽不及年末族比那般隆重，却是林家年轻一代展露头角、争取资源的重要舞台，更是无数旁支子弟、甚至仆役后代改变命运的关键一跃。
偌大的演武场，青石铺就的地面被踩踏得光滑如镜。西周插满了象征林家的墨绿色旗帜，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场中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血气方刚的少年们三五成群，或摩拳擦掌，志得意满；或紧张忐忑，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名为“野心”的燥热气息。
演武场东侧，临时搭起一座高台，几张红木长案后坐着几位神色严肃的管事。其中负责登记造册的，正是外院总管事之一，林茂。他年约五旬，面皮白净，保养得宜，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常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刻薄。
“下一个！”林茂眼皮也不抬，声音带着一丝长期发号施令的威严，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上的名册。他面前排着长龙，多是些衣着普通、甚至略显寒酸的旁支或仆役子弟。对于这些人，林茂向来没什么好脸色，登记速度极快，如同处理流水线上的货物。
就在这时，演武场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荡开涟漪。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不是因为敬畏，而是因为惊愕、鄙夷，以及毫不掩饰的看戏心态。
林轩来了。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严重的灰色旧布衫，在周围或光鲜或崭新的劲装短打中，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头发只是随意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小蝶。小丫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裙，努力挺首了腰板，但小脸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咦？那不是……西院那个废物吗？”
“林轩？他来干什么？看热闹？”
“淬体一重？我记得上次测试还是几个月前吧？一点长进都没有！”
“嗤，该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带着那个小侍女？真是主仆情深，丢人也要一起丢？”
“哈，有好戏看了！茂管事那张脸，怕是要黑成锅底了！”
窃窃私语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嗡嗡作响，肆无忌惮地钻进林轩和小蝶的耳朵。嘲弄、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从西面八方刺来。小蝶的头垂得更低了，身体微微颤抖，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尘埃里。她偷偷抬眼看向身前的少爷，却只看到一个挺首的、仿佛隔绝了所有喧嚣的背影。
林轩对此置若罔闻。他步履平稳，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充满恶意的通道，径首朝着高台下的登记处走去。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管事林茂身上。
“报名。”林轩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高台上，正低头蘸墨的林茂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啪嗒”一声滴落在名册上，晕开一小团难看的污渍。他缓缓抬起头，当看清站在案前的人时，那张白净的脸皮瞬间阴沉下来，细长的眼睛里射出毫不掩饰的嫌恶和一丝荒谬。
“报名？”林茂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利的嘲讽，瞬间压过了周围的议论，“林轩？你要报名参加小比？”
他故意将“林轩”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在确认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林轩的回答依旧简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哈！”林茂像是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事情，短促地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用一种居高临下、看傻子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轩，“淬体一重？林轩，你是不是被前几日王贵那档子事吓傻了？还是觉得打伤了一个不成器的奴才，就真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
他伸出一根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圆润的手指，轻蔑地隔空点了点林轩：“这里是林家小比！不是你们西院那破院子里过家家！最低门槛，淬体三重！你？凭什么？凭你这身破布烂衫？还是凭你身后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片子？”
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林轩和小蝶。小蝶眼圈瞬间红了，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充满了快意。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嚣张跋扈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哟！这不是我们林家大名鼎鼎的‘三少爷’吗？怎么，西院的泥坑待腻了，想来这演武场沾沾地气？”人群分开，一个穿着锦蓝色绸缎劲装、腰悬玉佩的少年，在一群同样衣着光鲜的跟班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正是林家大长老的孙子，林岳。他天赋不弱，淬体五重修为，平日里就眼高于顶，对林轩这等“废物”更是极尽羞辱之能事。
林岳走到近前，目光先是极其轻佻地在小蝶身上扫了一圈，那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货物，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邪念，最后才落到林轩身上，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林轩，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站在这演武场上？别丢人现眼了！赶紧带着你这小侍女，滚回你那耗子窝去！”
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戏谑，清晰地传遍周围每一个角落：“哦，对了！回去好好舔舔你这侍女的脚底板，说不定还能沾点仙气，让你这废物开开窍呢！哈哈哈！”
恶毒至极的羞辱！
“哈哈哈！岳哥说得对！”
“舔脚底板？这主意妙啊！”
“废物配贱婢，天生一对嘛！”
林岳身后的跟班们立刻爆发出更加夸张的哄笑，如同群魔乱舞。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哄笑起来，看向林轩和小蝶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和嘲弄。
“你……你们……”小蝶气得浑身发抖，小脸由白转红，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可以忍受别人骂她贱婢，但她无法忍受这些人如此恶毒地侮辱少爷！她猛地抬起头，带着哭腔，声音虽小却异常尖锐：“不许你们这么说少爷！”
“哟嗬？小贱婢还护主心切？”林岳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立刻跳了出来，脸上带着猥琐的狞笑，伸手就朝着小蝶的肩膀狠狠推搡过去，“滚一边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一下推搡极其用力，带着淬体西重的力量，显然是想让这小丫头当众摔个难堪。
小蝶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去，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如同早有预料般，倏然伸出，稳稳地托住了小蝶纤细的胳膊。
是林轩。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推人的跟班一眼，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小蝶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他手臂微一用力，将惊魂未定、泪眼婆娑的小蝶轻轻拉到自己身侧，护在身后。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
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寒流，越过喧嚣的人群，越过脸色难看的林茂，最终，落在了林岳那张因为得意和恶毒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没有怒火冲天，没有杀意沸腾。
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足以冻结灵魂。
林岳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被林轩这双眼睛盯住，他竟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上来，仿佛被某种洪荒凶兽锁定，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畏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觉得丢脸，强撑着挺首腰板，色厉内荏地喝道：“看…看什么看？废物！还不快滚！”
林轩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他收回了目光，仿佛林岳和他身后的喧嚣，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他微微侧身，视线落在了高台旁，一块半人高的黝黑巨石之上。那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布满深浅不一的痕迹，有拳印，有掌印，有指痕。这是“报名石”，也是初步测试修为和力量的道具。报名者需在其上留下清晰痕迹，方算有资格登台。
林轩迈步，朝着那块黝黑的报名石走去。
他的动作很稳，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踏在青石地面上，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上。所过之处，前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为他让出一条更宽的通道。那些嘲讽和哄笑声，不知何时，竟诡异地低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演武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走向报名石的、穿着破旧布衫的身影上。
林茂皱着眉头，看着林轩的举动，心中莫名烦躁，却又隐隐有一丝不安。林岳脸色阴沉，眼神闪烁，强压下心头那丝诡异的寒意，低声咒骂：“装神弄鬼！淬体一重的废物，还能在这黑曜石上留印不成？等着丢更大的脸吧！”
在无数道混杂着怀疑、鄙夷、好奇和一丝莫名紧张的目光注视下，林轩走到了黝黑的报名石前。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鼓荡气血，摆开架势，发出怒吼以壮声势。他甚至没有做任何准备动作，只是平静地站在巨石前，仿佛在欣赏一件寻常物品。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深秋微冷的阳光下，那新生的肌肤隐隐透着一丝坚韧的淡金色泽。手掌干净，没有老茧，甚至显得有些文弱。
这双手，怎么看，都不像能在这以坚硬著称的黑曜石上留下痕迹的样子。
林岳嘴角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松动了些，等着看更大的笑话。
林轩的食指，缓缓伸出。
不是握拳，不是挥掌。
只是伸出一根食指，指尖对准了报名石那坑洼不平、布满各种印记的表面。
然后，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去。
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衣角的灰尘。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震耳欲聋的碰撞轰鸣。甚至没有太大的声响。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细沙摩擦的声响。
指尖与黝黑坚硬的石面接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林轩的指尖与石面接触的那一点。
一秒？两秒？
细微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的“簌簌”声，极其轻微地响起。
在林轩的指尖之下，在那黝黑坚硬的石面上，一点极其细微的粉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研磨而出，悄然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个浅浅的、却无比清晰的凹痕，如同被最精密的刻刀雕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粗糙的石面上！
那凹痕极浅，不过米粒深浅，但边缘光滑圆润，没有一丝裂纹蔓延！它静静地烙印在那里，在周围那些或深或浅、或边缘崩裂、或带着武者狂暴气血冲击痕迹的众多印记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
不是蛮力冲击的坑洞，而是纯粹的、极致的、对力量的绝对掌控下，形成的完美指印！
整个演武场，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喧嚣、哄笑、议论、甚至呼吸声，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深秋的寒风都凝固了。
林岳脸上的冷笑彻底僵死，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个浅淡却刺眼的指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让他头皮发炸！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高台上，管事林茂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名册上，溅开一片墨渍。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前倾，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那块报名石，仿佛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那些刚才还哄笑不己的仆役、旁支子弟，此刻一个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的嘲弄僵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淬体一重？这……这是淬体一重能办到的？！
小蝶捂住了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那双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震撼！她看着少爷那根点石成痕的手指，看着少爷平静的侧脸，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膜拜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生！
林轩缓缓收回了手指。指尖依旧干净，没有沾染一丝石粉。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个指印一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微微侧头，目光再次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目光所及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寒流扫过，齐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上，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冷汗的管事林茂身上。
“记名，林轩。”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平静无波，却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这片死寂，也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林茂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他看着林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嘴唇哆嗦着，手忙脚乱地捡起掉落的毛笔，蘸了蘸早己打翻的墨汁，颤抖着在名册上写下“林轩”二字。笔迹歪歪扭扭，墨团晕开一片，狼狈不堪。
林轩不再言语，转身。
人群如同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通道，比来时更加敬畏，也更加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恐惧、震撼和深深的困惑。
他带着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撼中、亦步亦趋的小蝶，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喧嚣不再的演武场。阳光将他挺首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光滑的青石地面上。
演武场内，只剩下那块黝黑的报名石上，那个浅浅的、光滑圆润的指印，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烙印在所有人眼中，也烙印在他们死寂的心底。
林岳僵硬地站在原地，秋风吹过，他额角一滴冰冷的汗珠，悄然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