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从纱窗缝里钻进来，陈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客厅灯光在施工图纸上投下青白的光晕。叶天华蹲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
叶琳这会儿看到没自己什么事儿，这会儿又放假了，对着客厅的二人说道“爸爸，陈宇，你们自己聊哈，我上去上会儿网去。”
叶琳家在她初二的时候，叶天华就给叶琳配了电脑，说是辅助她学习查资料。
陈宇在初二的时候还过来玩儿过，后来觉得不能老进女孩子房子，加之每次过来，都会有同学打趣，渐渐的他也不好意思再过来了。
“去吧，上去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下班回来买两个菜。”叶天华对正准备上楼的叶琳说道。
“陈宇下午说下方案怎么改，然后你晚上别走了，就在叔叔家吃。”叶天华也不管陈宇怎么回答，自顾自的安排道。
“好的，我这会儿正在看，看完给您说。”陈宇抬起头回道。
陈宇的手指悬在图纸标注的"筏板基础"字样上，铅笔尖轻轻点了点数据："十栋楼，每栋十层，总建筑面积十万平......叶叔，这项目规模不小啊。"
要知道，这是 2008年，一个10万平方，总造价一个多两个亿的项目，对于这样一个小县城来说，己经不小了。
编制方案收费的话，就算按照一个平方2毛钱来收费，这就是2万块了。
陈宇记得这会儿县城的平均工资还不到 1000块呢。
这2万块就是一个普通打工者两年收入了。
陈宇想起来自己刚大学毕业，第一个月工资扣完社保到手才1800，那可是2013年了。
陈宇咽了咽口水，袖口蹭过图纸边缘，留下淡淡的汗渍。
手掌心里全是汗，既兴奋又紧张——这要是能拿下，这第一桶金不就来了么。
叶天华猛地拍了下大腿，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跳："谁说不是！开发商那边放话了，只要能评上文明工地，每平米多给二十块！要是再拿个结构杯，加五十！我打听过，想要评杯，就是这个相关资料要求特别严格。我们县里还没有工地和单位评到过呢"
这要是评上了，不说这多出的500万，就说对公司的发展也是大有好处的。
想到这里，叶天华越想越兴奋。
叶天华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往前倾，粗粝的手掌几乎要贴上陈宇的肩膀，"陈宇，你先看看有没有可能做到，还要哪些东西。不过你还是做一个方案先出来，我让那边看看，如果可以，就都给你做。"
话音未落，陈宇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并没有急着回答叶天华的问题，而是翻开被退回的施工方案，纸页间夹着的钢笔在批注处划出刺耳的声响，问道：
"监理为什么会一条一条打回来？这不合常理。一般来说都会看完，总体给意见的，这发现一个问题就退回来，太不正常了。"
叶天华的表情瞬间僵硬，烟灰掉在裤腿上也浑然不觉。他想起上周在监理办公室，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工程师把方案甩在桌上，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叶老板，您这方案漏洞百出，当我们是摆设？"
此时叶天华毫不在意的说道："小宇，你别管那些！先出个专项方案，只要甲方点头，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我还不信一个小监理还能翻天了。"
"叶叔，这不是技术问题。"陈宇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在大学学过博弈论，此刻那些公式突然鲜活起来，"您看这里，"笔尖划过监理批注的时间戳，"明明三天前就收到了，看了一下就退回了。他们在试探你们的底线。"
叶天华的后背轻轻的靠在沙发上。他想起开发商副总拍着他肩膀说"老叶，这项目交给你我放心"，想起挂靠资质时市建公司狮子大开口要抽成，想起县里工人嫌路远不愿来工地......额头青筋突突首跳，他抓起保温杯猛灌一口凉茶，却发现里面早就没了水。
"那......那怎么办？"这个在工地上能徒手搬钢筋的汉子，此刻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他不敢告诉陈宇，要是这单黄了，不仅要赔甲方违约金，这个新成立没多久的建筑公司信誉就垮了，想再做起来又是千难万难。实在不行，要不要找人把监理捶了？！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叶天华在建筑行业摸爬滚打这么几年，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陈宇翻开空白笔记本，沙沙写下几个要点："先出文明施工专项方案，突出扬尘控制和安全防护。"
他想起在上一世用过的规范，想着等会晚上去网吧，把现行的规范都看一遍，别搞错了。
要知道，二十年后的要求比现在严格很多，要是都按照二十年后的标准来做，项目利润全投进去都不够！
陈宇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但更重要是......"少年突然停笔，抬头首视叶天华的眼睛，"叶叔，您得去见总监理工程师。"
“您以前项目做的小，咱们这边也没跟监理打过交道。要知道，总监理工程师的权力是很大。”
从1988年开始试点工程建设监理制度，之后逐步推广，明确施工阶段需要监理。
但是这边小县城的小工程，一般都没用过监理。只有政府发包的项目，跟一些比较大的工程，才会要求有监理。
总监理工程师在工地负责工程决策，比如审批施工组织设计、技术方案等，确保工程按规范进行。审核施工进度计划，检验材料、设备和工序质量，对不合格项要求整改或返工。
最重要的是，总监理工程师负责审核工程款支付申请，控制工程投资。
可以说是除了甲方以外的二把手，负责项目的方方面面，跟总监理工程师打好交道非常重要。
陈宇怀疑，这次方案的事儿是总监授意的，虽然这个方案做的确实不怎么样，要是他来审核也会打回，但是不会这么敷衍。
客厅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嗡嗡的轰鸣。叶天华盯着少年认真的表情，他摸出烟盒又放下，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小宇，你知道叔为什么没请市里的技术员吗？"
陈宇没说话，继续整理看着方案。他当然知道——市建公司开价每月八千，加上补贴就更多了，还得报销来回车费。
"明天你带着我编方案去见监理。"陈宇突然开口，把整理好的文件装进文件夹，"但叶叔，有些事得提前说清楚。"少年挺首脊背，校服领口的褶皱都带着股认真劲儿，"所有数据必须真实，挂靠还有签字的事儿，我没办法签字。"
"叔明白！"叶天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小宇，你就放心干！只要项目成了，叔亏待不了你！"叶天华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很忐忑。
看明天陈宇能不能拿出来方案吧，实在不行只有去市里请技术员了。
但是这请技术员，不能只干方案，务必让人家干全程的。一个月八千，加上补贴就是一万块，一年就是十二万。
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岗给人家，他听话不听话，自己都管不了。
在一个，叶天华也不想市建筑公司过多的插手到自己的项目来。
正说着话，院子大门突然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