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石壁的那侧后背火辣辣地疼，石缝里的潮气渗进衣领，把冷汗都冰成了针。
洞外的脚步声己经近在咫尺，火把的红光透过石缝漏进来，在我手背投下跳动的影子——像极了那年刑场上，父亲脖颈处溅在我手背上的血。
“左边石桌下！”有人喊了一嗓子，刀刃刮过石壁的声响刺得耳膜生疼。
我攥着照心笔的手指发颤，笔杆上父亲刻的“昭”字硌着虎口。
抄本还在衣襟里，纸页边缘被我捏出了褶皱，那是父亲用半生心血写的《仙魔录》残卷，墨迹里浸着他最后说的话：“昭昭，真相要活过写它的人。”
黑暗中，我把笔按在石壁上。
笔尖触到粗粝的石面时，忽然想起父亲教我握笔的样子——他的手覆在我手背，说“笔锋要正，像人心”。
此刻笔锋颤抖着，我咬破舌尖尝到血腥气，强迫自己稳住手腕，一笔一画写下：“玄清长老赵虚明，遣七人入废洞灭口。”
墨迹刚落成“口”字最后一竖，石壁上突然泛起金光。
那光极淡，像晨雾里的萤火虫，却在黑暗中格外刺目。“那是什么？”离我最近的脚步声猛地顿住，火把光“唰”地扫过来。
我屏住呼吸，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肉里——石缝窄得连转身都难，若被他们发现，抄本和我都得埋在这废洞里。
“石头发光！”有人惊呼。
刀鞘撞在石壁上的闷响里，我听见金属刮擦的声音——是剑尖挑开了石缝前的乱草。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我盯着那道逐渐逼近的冷光，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锦囊，里面除了照心笔，还有半块刻着“史”字的玉牌。
此刻它贴着心口发烫，像父亲在说：“昭昭，跑。”
洞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我抬头的瞬间，碎石如暴雨般砸下。
最前排的黑衣人“啊”地惨叫，火把被砸得飞起来，火星子溅在他们衣袖上，烧出几个焦黑的窟窿。“有机关！”有人喊，混乱中传来兵器落地的脆响。
我趁机摸到石缝右侧凸起的石棱——父亲说过，旧时史官藏书洞都有“守真阵”，触发机关的钥匙是...
“昭昭，若有一入了险地，摸石壁第三道裂缝。”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顺着石缝摸索，指尖触到第三道裂痕时，摸到一个凹陷的圆印。
用力一按，整面石壁发出沉闷的轰鸣。
左侧的石墙“轰”地塌下，碎石堆成一道矮墙，把七八个黑衣人堵在另一侧。
“封门了！”有人砸着石堆骂，“那小娘们跑了！”
我猫着腰往洞外冲，抄本在衣襟里撞着心口。
洞外的风卷着血腥味灌进来，我踩过满地碎石，听见身后传来石块滚落的声音——他们在扒石堆。
不能停，我咬着牙往山下跑，发簪散了，头发糊在汗湿的脸上，首到废洞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玄清派驻地的灯笼在半山腰摇晃，像一串血珠。
我刚拐过竹林，就看见孙元庆抱着手臂站在路口，玄清派的内务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仙史这是...”他上下打量我，目光扫过我染血的衣袖，“夜游归来？”
我把怀里的调查报告递过去，指尖还在抖。“废洞记录。”我故意把“废洞”二字咬得极重，“按赵长老要求，三日内完成。”
孙元庆的手指捏紧玉牌，骨节发白。
他接过纸卷时，我瞥见他袖口沾着碎石屑——和废洞里的一模一样。“你...”他刚开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姑娘。”
谢无妄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竹笛。
我转头，看见他站在月光里，玄色僧袍沾着星点夜露，腕间的佛珠泛着幽光。
他的目光扫过我凌乱的发梢、染血的衣襟，瞳孔微微一缩，却又很快垂下眼，像在掩饰什么。
“我接到了求救信号。”他说，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明觉大师赠的佛珠，捏碎会传讯。”
我这才想起，衣襟里还挂着那串佛珠——方才躲在石缝里时，我攥得太狠，珠子都硌进掌心里了。“谢...客卿。”我喉咙发紧，突然觉得眼眶发烫，“我没事。”
孙元庆的脸色变了变，他看了眼谢无妄，又看了看我手里的调查报告，突然甩袖转身：“明日仙史堂见。”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竹林里后，谢无妄上前一步。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握着禅杖，杖头的铜铃还在轻轻摇晃。“要我送你回房？”他问，目光落在我沾血的鞋尖，“你伤得不轻。”
我摇头，摸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我自己能走。”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后。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并肩的竹。
快到房门前时，他突然说：“废洞里的机关，是守真阵。”
我顿住脚步。
“旧时史官为护典籍所设。”他垂眸看自己的佛珠，“我在大慈恩寺的古籍里见过记载。”
我攥紧抄本，喉咙发堵。“是我爹...”
“是你。”他打断我，声音轻得像风，“你记得他教的，所以活下来了。”
我回到房里时，烛火还燃着。
案几上摆着父亲的茶盏，我倒了杯水，看水面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发间沾着碎草，额角有道血痕，像道未干的墨线。
我打开暗格，把抄本和调查报告小心放进去。
暗格里还躺着父亲的官印，铜锈里浸着他的体温。
我摸出照心笔，在纸页上写下：“他们想让我死，但我还活着。”
字迹泛起金光，在暗格里明明灭灭，像父亲的眼睛。
窗外传来更声，三更了。
我吹灭蜡烛，躺到床上，抄本的轮廓隔着衣襟贴着心口。
明天...
明天，仙史堂的案几上，会展开一卷写满真相的纸。
而我，会站在所有人面前，让他们看看，一支笔能捅破多大的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