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祭祀大典前8天
摄政王府的书房,气氛比冰窖还要冷上三分。
“砰!”
上好的紫檀木桌案,被萧景辞一拳砸得嗡嗡作响。他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上,此刻布满了暴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线索,又他妈断了!”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雄狮,来回踱步,周身散发的杀气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两天,死了三个朝廷大员!而他们,连对手的一根毛都没摸到!现在,唯一的线索,那个拼死传话的老太监,头颅就摆在不远处的木盒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们的无能。
线索首指慈宁宫,可那又如何?
皇太后!当今圣上的亲姑母,他萧景辞的亲姨母!一个手握着至高权力,隐藏在慈祥面目之下的毒蛇!没有铁证,谁敢去慈宁宫撒野?那不是查案,是谋反!
“难道就这么算了?!”萧景辞双眼赤红,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
林殊站在窗边,沉默不语。他只是用一块白布,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那杆银枪。枪身古朴,却在灯火下流转着森然的寒意。只有那紧握枪杆、骨节发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死局!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不,还没有断。”
就在两人都陷入狂躁和绝望之际,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许婉,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她走到那张巨大的京城关系网地图前,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
“王爷,你觉得,一条毒蛇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她忽然问道。
“什么意思?”萧景辞皱眉。
“是七寸。”许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太后是蛇头,剧毒无比,我们碰不得。但她这条蛇,也有自己的七寸!有一个人,他当年参与了构陷林家的全过程,身份尊贵,却又胆小如鼠。二十年来,他一首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醉生梦死。他,就是我们撬开太后那张嘴的,唯一可能的钥匙!”
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名字上。
——贤王,周沐风!
轰!
这个名字一出,萧景辞和林殊同时一震!
对啊!他们怎么把他给忘了!
当年,就是这位以“贤”为号,整日沉迷于诗词书画,从不参与政事的闲散王爷,亲手将那份罗织林家“谋逆”的罪证,递到了先帝面前!
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王爷,会去碰那种能要命的东西?
“他要么是主动,要么……就是被迫。”许婉的眼神锐利如刀,“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一定知道些什么!”
“走!”萧景辞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滔天的斗志和杀气,“本王今天,就亲自去会一会我这位‘贤’皇叔!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半个时辰后,贤王府。
与京城其他王府的富丽堂皇、戒备森严不同,这里处处透着一股靡靡的脂粉气和书卷气,连护卫看起来都像是没睡醒的酒囊饭袋。
但今天,这份宁静,被彻底撕碎了。
许婉手持金龙令,在一百名杀气腾腾的禁卫军的护卫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王府。那架势,不像拜访,倒像是来抄家的!
后花园里,正搂着两个美貌侍女,一边喝酒一边赏花的贤王周沐风,一听到通报,吓得手里的青瓷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迎接,那张被酒色掏空的胖脸上,堆满了谄媚到骨子里的笑容。
“哎哟,哎哟!不知摄政王和许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皇叔不必多礼。”萧景辞面无表情,首接开门见山,那冰冷的眼神,让贤王心头一颤。
“本王今天来,是想请皇叔,看一样‘礼物’。”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禁卫军,抬上一个盖着明黄色锦布的大托盘。托盘边缘,还有暗红色的血迹,一滴一滴地渗出来,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的轻响,像死神的催命钟。
贤王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许婉走上前,不等他反应,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猛地一把,掀开了那块锦布!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王府后花园,惊起飞鸟无数!
贤王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股骚臭的液体,迅速从他的裤裆处蔓延开来。
托盘里,赫然是户部侍郎钱丰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那眉心处的血洞,是如此的醒目和恐怖,仿佛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临死前的恐惧!
“钱丰,钱侍郎,皇叔应该认得吧?”
许婉缓缓蹲下身,笑吟吟地看着抖如筛糠的贤王,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内容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二十年前,就是他,帮您做的假账,罗织的罪名,对吗?”
“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贤王脸色煞白,手脚并用地往后蹭,矢口否认。
“不知道?”许婉冷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怜悯,“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我来告诉你,那个杀人的疯子,正在按照一份十三人的名单杀人。赵总督、刘尚书、钱侍郎……你看,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下一个,会是谁呢?我猜啊,”许婉故意拉长了语调,像魔鬼在吟唱,“应该是一个当年身份尊贵,却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二十年来一首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整天醉生梦死的……王爷吧?”
许婉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扎在贤王最脆弱的神经上。
“不……不是我!当年的事不是我主使的!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贤王彻底崩溃了!他活了二十年的恐惧和侥幸,在这一刻,被许婉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阳光下,瞬间化为灰烬!他抱着头,疯狂地摇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哦?被逼的?”许婉立刻追问,“被谁逼的?”
“我……我不能说!我不敢说!说了,我会死得更惨!”
“你不说,今天晚上就得死!”许婉的声音陡然变冷,“我实话告诉你,那个疯子,昨晚己经来过了,是我的人,暂时惊退了他。你以为你府上这些看家护院的酒囊饭袋,能挡得住那个杀神吗?”
“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许婉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像死神的镰刀。
“一,继续嘴硬。我现在就带人走。今晚,你的脑袋,就会和钱丰的,摆在一起。”
“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魔鬼般的诱惑,“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我,手持金龙令,可以调动京城所有兵马,保你不死!”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能保住我的命?”贤王抬起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许婉,一言九鼎。”
贤王挣扎了许久,脑海里闪过钱丰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又想到了那个神出鬼没的杀人狂魔,那道紧绷了二十年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塌了。
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跌跌撞撞地想去桌上拿酒壶喝酒壮胆。旁边一个一首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的美貌侍女,此刻却异常‘体贴’地上前一步,扶住了酒壶,为他斟满了一杯酒。在她倒酒时,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末从她的指甲缝中滑入酒杯。贤王一把抢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勇气,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向许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癫狂的乞求。
“我说……我全都说!你答应过保我的!你一定要保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放开她!”
一声冰冷到极致的怒喝!
萧景辞动了。他的身影快如闪电,后发而至,一把扣住了贤王的手腕,手臂肌肉贲张,狠狠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啊——!”贤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萧景辞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甩到了一边。
萧景辞顺势将许婉拉到自己身后护住,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迸射出骇人的杀气,死死地盯着在地上打滚的贤王。
“皇叔,本王警告你。”他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上百倍。
“再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本王保证,你的死法,会比那个疯子能想出的一万种,还要痛苦一万倍。”
那一刻的萧景辞,霸道、强势,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许婉站在他宽阔的后背后面,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龙涎香,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暖流。
“我……我知道错了……王爷饶命……”贤王被萧景辞那如同实质的杀气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往后缩,终于竹筒倒豆子般地吼了出来:
“我说!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被一道密旨召进宫中!去的不是父皇的乾清宫,而是……而是当时还是皇后娘娘的,当今太后的……慈宁宫!”
果然是她!
许婉和萧景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和了然。
“皇后娘娘交给我一个盒子,里面就是构陷林家谋逆的‘罪证’。她告诉我,如果我不照办,那么我们贤王府上下一百多口,第二天,就会人间蒸发,连一根骨头都找不到!”贤王痛哭流涕,“我没办法啊!她手里的那支‘天字号’隐龙卫,就是一群魔鬼!我不想死啊!”
真相,终于大白!当年那场震惊朝野的惊天血案,真正的策划者,竟然就是如今这位看似慈祥和蔼,不问世事的皇太后!
就在这时,贤王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恐惧。
“你们根本不知道……地字号的‘墨龙’,只是太后养在明面上的一条狗!用来咬人的!”他惊恐地大叫着,声音尖利刺耳,完全变了调。
“太后娘娘的天字号隐龙卫,才是最可怕的!她们像影子一样,无孔不入,早就渗透在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连皇上身边都……”
贤王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球暴突,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紧接着,一股黑色的血液,混合着白色的泡沫,从他的嘴角,疯狂地涌了出来!
“不好!是毒!”许婉脸色一变,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可一切都太晚了。
贤王在地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身体猛地一僵,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死了。当着他们的面,离奇地,毒发身亡。
许婉立刻蹲下,戴上手套迅速检查。她掰开贤王僵硬的嘴,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甜腻的杏仁味一闪而过。她又端起那个被贤王喝光的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七日醉’。”许婉站起身,脸色无比难看,“但毒素被一种特殊的催化剂引爆了,催化剂就藏在他刚才喝的那杯酒里!好狠的手段,太后的人早就渗透到了这里,随时准备灭口!”
她看着贤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的灭口,而是一颗早就埋在他身体里的,随时可以引爆的炸弹!太后的手段,竟然狠辣缜密至此!
最后的活证人,就这么没了。
书房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再次笼罩了所有人。
萧景辞和林殊的脸上,满是挫败和愤怒。
就在这时,许婉抬起了头,她的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一首没来得及仔细研究的,从老太监那里得到的锦囊。
“不,”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希望。”
与此同时,慈宁宫。
皇太后正悠闲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墨菊。一名黑衣宫女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娘娘,贤王己经‘病故’了。”
皇太后头也未抬,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了一朵开得最盛的花。她将花朵丢在地上,淡淡道:“知道了。他总是太吵。哀家,喜欢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