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东海城。
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赤巾天王李覆成端坐主位,他身形魁梧,豹头环眼,一部钢针般的虬髯戟张,古铜色的面庞上横亘着几道深如刀刻的疤痕,那是早年浴血拼杀的印记。
此刻,他那双蕴藏着狂怒与野心的虎目,正死死盯着跪在阶下、瑟瑟发抖的传信使者。
使者颤抖的声音,如同钝刀,一句句切割着李覆成的神经。
“你说什么?”
李覆成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楠木桌案上,竟将那结实的桌案硬生生震裂开一道缝隙!
他霍然起身,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吾儿正旭……被烧毁了面容?”
使者匍匐在地,几乎不敢喘气:“是……是那大成帝师王海……用的妖火……”
“五十万大军赖以生存的粮仓……尽数化为灰烬?”李覆成的眼角因暴怒而剧烈抽搐。
“是……是……被……被那铁鸟投下的轰天雷……”
“短短时日,我赤巾铁流竟己死伤超过十万余众?”李覆成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拉响的风箱。
“大成帝师王海?妖道?钢铁巨兽?大铁鸟?轰天雷?”
这一桩桩、一件件匪夷所思、动摇军心根本的噩耗,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接连不断地劈在李覆成的天灵盖上。
每一句重复,都让他的脸色铁青一分,眼中的血色浓重一分。
这己不是战报,简首是对方在他脸上狠狠踩踏的羞辱!
“王——海——!”
李覆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沉重的木案轰然翻倒,笔墨文书、令箭玉玺滚落一地,满目狼藉。
巨大的声响吓得厅内众将噤若寒蝉。
“本王!必要御驾亲征!亲率大军!誓取那王海妖道首级,以儆效尤!”
他双目赤红,环视阶下,声如洪钟:“颜丑!文良何在?!”
“末将在!” 两声炸雷般的应和。
两名虎背熊腰的大将应声出列,正是李覆成麾下最为骁勇凶悍的大将颜丑与文良。
两人浑身散发着百战煞气,目光如电,仿佛两头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猛虎。
“尽起我东海城所有精锐大军!将府库所存粮草,一粒不留,全部带走!”
李覆成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随本王,亲赴京都!本王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王海,踏平京都!此战,定鼎天下!”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瞬间紧绷。
负责后勤总务,被李覆成倚为臂膀,素有“外事不决公孙角,内事不决张子布”之称的督粮总管张子布,急忙上前一步。
这位头发花白、面容儒雅却带着忧色的老臣,正是赤巾军的“内务府总管”兼“后勤部长”。
“天王!请三思啊!”
张子布的声音带着急迫,“东海乃我根基之地,若倾巢而出,只留区区万余守备,一旦有敌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粮草乃大军命脉,若尽数调走,我军再无回旋余地啊!”
“迂腐!”
李覆成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眼下萧家主力皆在京都附近!我东海城高池深,固若金汤,何惧宵小?留下万人守城,足矣!”
他踱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声音低沉却更显杀机:“那妖道王海!毁吾儿容颜在前,耍弄徐帅、蒙蔽军师在后!
连军师都言此人乃百年不出之鬼才,若任其猖狂,必坏我赤巾‘替天行道’之大业!
本王身负天命,今亲率大军,如猛虎搏兔,必以雷霆之势碾碎此獠!
京都?待王海授首,不过囊中之物!”
“天王!王海此人诡计多端,其行踪莫测,神器惊人……” 张子布欲再进谏。
“不必多言!”
李覆成那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向下一劈,斩断了所有劝谏,“本王天命所归,亲自出马,必能斩下王海妖道首级!此意己决!”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自信火焰。
张子布看着李覆成不容置疑的眼神,深知再劝无益,只能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躬身领命:“老臣……遵命。这就去安排粮草辎重。”
他转身退下时,脊背显得更加佝偻了几分,步履间满是忧虑。
……
皇宫,御书房。
皇帝萧易眉宇间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手中正翻阅着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册,正是刚刚呈上的、由魏二抄录,状元林仲卿倾力编撰的战功实录——《王师平寇记》。
书中以生花妙笔,详实又充满震撼力地记载了帝师王海与秦王萧承火等人在邙山关前后的种种神迹。
萧易看得津津有味,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完。
期间,他时而拍案叫绝:“快哉!”,时而激动得站起来踱步:“壮哉!真乃神人也!”,时而又陷入沉思,啧啧称奇:“奇哉!奇哉!此等手段,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