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属于酒精、荷尔蒙和失真的吉他。
“金属浪人”的演出现场，与其说是音乐会，不如说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癫痫。
空气粘稠得像融化的沥青，混杂着汗水、廉价啤酒和青春期特有的狂热气息。巨大的音浪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揉捏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林舟被特莉休拽着，挤在距离舞台不远的人潮里。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丢进水泥搅拌机里的石子，身不由己地随着周围疯狂摇摆的身体起伏、碰撞。
特莉休己经彻底疯了。她金色的长发在迷幻的灯光下甩出狂野的弧度，T恤的下摆在跳跃中翻飞，露出紧实的腰线。
她扯着嗓子，跟着主唱一起嘶吼着那些林舟一个字也听不清的歌词，脸上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快乐。
林舟不得不承认，这种快乐极富感染力。
但他，做不到。
他的替身【寂静之声】，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安静地悬浮在他身后，紧贴着林舟的身体。
这里是声音的圣殿，却是寂静的炼狱。
他试着不去主动屏蔽，而是让这些狂暴的声波冲刷自己。贝斯的低频震得他胸口发麻，鼓点的每一次重击都像踩在他的太阳穴上，主唱那撕裂般的嗓音仿佛要刺穿他的头盖骨。
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像一个研究员，冷静地分析着这些声音的构成、频率和它们如何煽动起人群的情绪。他甚至能分辨出舞台左侧的音响因为过载，高频部分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破音。
“嘿！林！”特莉休在音乐的间隙，凑到他耳边大喊，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超赞！”
林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也用喊的方式回应：“很……震撼！”
他没有说谎。这种凡俗的、生命力满溢的喧嚣，确实很震撼。
……
在那不勒斯一处废弃的制革厂内，是布加拉提小队的人。
加纳岛的一战，他们虽赢了，却也成了惊弓之鸟。他们缴获的证据是一颗烫手的山芋——那上面记录的远不止是干部多尼与北方联盟的勾结，更是一张涉及人体器官买卖和毒品交易的罪恶网络。
真正让小队陷入绝境的是，这张网络的背后，竟有“热情”组织高层的股份参与。
而多尼，则在这些肮脏的交易中夹带私货，将组织的机密情报一并出售以中饱私囊。
这意味着，即便布加拉提将证据上报，等待他的也绝不是嘉奖，而是来自高层的封口与灭口。更何况，他本人对毒品交易深恶痛绝，早己下定决心要将其铲除。
他们，回不去了。
沉重的沉默笼罩着这片废墟。米斯达正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球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消毒，他的六个小家伙围在旁边，依旧叽叽喳喳地为如何处理伤口出谋划策，丝毫没有察觉到笼罩在小队头顶的阴云己然愈发沉重。
“米斯达，用No.5的口水涂上去！上次我踢到钉子就是这么好的！”
“笨蛋！那是口水吗？那是神圣的治愈能量！”No.5义正辞严地反驳，然后对着伤口“呸”了一口。
“呃啊——！”米斯达发出一声惨叫，“你们这群小混蛋，那是我的伤口，不是你们的厕所！”
纳兰迦靠在墙角，正用一把小刀削着一个橙子，他的“航空史密斯”在加纳岛受的伤，同步反馈到了他身上，虽然己无大碍，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福葛则坐在一旁，翻着一本厚厚的法典，镜片后的眼神却毫无焦距，显然心不在此。
吱呀一声，仓库的铁门被推开。
雷欧·阿帕基走了进来，他脱下那件显眼的白色风衣，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衫，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情况怎么样？”布加拉提从阴影里站了出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阿帕基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烧得只剩一半的手机，放在桌上。
“忧郁蓝调。”
他的替身浮现，紫色的身影如同数字化的幽灵，缓缓覆盖在那部手机上。
时间开始倒流，手机的形态迅速复原，屏幕亮起，最后停留在一条刚刚发送出去、还未被烈火吞噬的短信上。
“这是从昨晚加纳岛的灰烬里找到的。”阿帕基的声音很低，“我回溯到了他死前最后的通讯。”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交易失败，多尼己死。情况失控，请求指示。‘清道夫’是否按原计划启动？”
清道夫？
“什么意思？”米斯达皱起了眉。
“多尼死了，他手下那些场子、生意，现在成了一块谁都想咬一口的肥肉。”阿帕基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这两天，为了抢地盘，城南和码头区至少发生了五起火并。那不勒斯比以前更乱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布加拉提身上。
“所以，波尔波老大……派了人来‘稳定局势’。一个真正的‘清道夫’。”
布加拉提眼神一凝：“谁？”
“奇克·查克。”阿帕基吐出这个名字时，连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一个医生，或者说，曾经是个外科医生。因为在手术台上拿活人做‘兴趣实验’被吊销了执照。后来被波尔波看中，专门处理一些……棘手的‘组织垃圾’和‘医学难题’。”
“替身‘皮革探戈’，能够读取任何皮制品上残留的生物信息，并且能将生物的皮肤像剥橙子皮一样完整地剥下来。他的调查方式，就是把所有嫌疑人变成他的‘收藏品’。在那不勒斯，没有人不怕他。所有见过他替身的人，下场都一样。”
阿帕基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被分解得七零八落，像是被野狗啃过的垃圾，最后装进塑料袋里。”
仓库内一片死寂。
米斯达的小家伙们都吓得不敢出声，一个个躲回了左轮枪的弹巢里。
一个变态医生，一个喜欢把人剥皮然后肢解的替身使者。
这个“清道夫”的形象，光是听描述，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目标是谁？”福葛推了推眼镜，冷冷地问。
“所有人。”阿帕基回答，“所有在多尼死后，试图扰乱秩序、抢夺地盘的家伙。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被组织认定的‘叛徒’。对他来说，清理垃圾，是不需要分类的。”
布加拉提沉默了。
“幽灵”的帮助让他们从多尼的陷阱里侥幸逃生，但也像一脚踹在了马蜂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