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林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太阳穴突突首跳，像是被塞进了一台嗡嗡作响的旧冰箱。将“静音区”压缩成一枚硬币大小的信标，并维持其远距离存在，对精神力的消耗远超他的想象。这感觉，比连续熬上三天三夜还要疲惫。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感受着那个古铜色的替身。
“寂静之声”静静地悬浮在他身后，之前虚幻的第二只手臂，此刻己经完全凝实。两只手掌摊开，掌心纹路清晰，仿佛蕴含着某种未知的力量。它的成长是显而易见的，而代价，就是林舟此刻的精疲力竭。
他知道，那枚附着着他一部分力量的硬币，现在正安静地躺在吉罗·菲加的口袋里。那是一根看不见的线，一端连着那个危险的黑帮成员，另一端，则握在自己手中。
这根线，是他的保命符，也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沙发上缓了足有十分钟，林舟才勉强坐起身。他拉上窗帘，让房间陷入一片昏暗，隔绝了窗外那不勒斯喧闹的市井声。
他需要测试“无声信标”的真正效果。
深呼吸，集中精神。
林舟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到与那枚硬币的微弱联系中。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杂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泥墙听邻居家的电视，模糊不清。有风声，有行人的交谈声，有远处汽车的鸣笛。他耐心地筛选着，如同在满是沙砾的河床里寻找一粒金沙。
渐渐地，一个声音穿透了所有杂音，变得清晰起来。
是吉罗·菲加。
“……是的，长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恭敬，但更多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目标排查过了，那个叫林舟的美国小子，背景很简单，交换生，父母双亡，没什么特别的。公寓里也没发现可疑的东西。”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听不真切，但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吉罗·菲加继续汇报：“不过……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就像一只藏在墙缝里的老鼠，你知道它在，但你就是找不到。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林舟的心猛地一紧。
果然，自己并没有完全洗脱嫌疑。对于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黑帮成员来说，任何不合常理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说了些什么。
“是，我明白。”吉罗·菲加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布加拉提小队那边才是重点。我知道，‘清洗’就要开始了，不会在这种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我会把他列为次级观察目标，定期确认就行。”
清洗！
林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词和他在蓝色幽灵酒吧听到的情报完全吻合。组织内部的风暴，真的要来了。而布加拉提小队，就是风暴的中心。
“另外，长官，”吉罗·菲加话锋一转，“波尔波大人那边，需要我再去一趟吗？关于‘考验’的流程……”
波尔波！
林舟的精神高度集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知道了。”吉罗·菲加似乎得到了明确的指令，“我会确保一切万无一失。热情，至死不渝。”
通话结束了。
吉罗·菲加那边传来拉开椅子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最后归于沉寂。他似乎离开了刚才通话的地方。
林舟猛地切断了与信标的连接，鼻腔里涌上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是精神力过度透支的信号。他靠在沙发上，大口地喘着气。
短短几分钟的窃听，信息量巨大。
吉罗·菲加暂时不会再来烦他了，但自己依旧在他的监视名单上。
组织内部的“清洗”迫在眉睫，布加拉提小队是头号目标。
而最关键的，是波尔波和他的“考验”！吉罗·菲加显然是知情人之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具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特莉休。除了她，没人会用这种AC/DC乐队鼓点的节奏敲门。
林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过去打开门。
门口站着金发的摇滚少女，她穿着一件印有“腐烂番茄”乐队Logo的T恤，手里捏着两张票，正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嘿，林！你没死在里面吧？我敲了半天门。”特莉休将手里的票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下周五，‘金属浪人’的现场！我搞到票了，前排！说好的，我请客！”
看着她那双毫无阴霾、清澈明亮的眼睛，林舟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了一丝。前一秒，他还在窃听黑帮的机密，思考着如何在血腥的清洗中活下来；这一秒，却被一个女孩拉回了充满阳光和摇滚乐的日常。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好。”他接过票，票面上印着几个画着夸张油彩妆的金属壮汉，“谢谢。”
“客气什么！”特莉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帮我搞定了那些噪音麻烦，还给了我那么棒的建议，这顿我必须请！那就说定了，不打扰你了，我去排练了！”
特莉休像一阵风似的，说完就转身跑向自己的公寓，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关上门，林舟看着手中的演唱会门票，又看了看自己那张摊在茶几上的那不勒斯地图。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他先在自己公寓楼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代表安全的绿色圆圈，然后在旁边打上了一个问号。这里暂时安全，但绝非万全。
然后，他在蓝色幽灵酒吧的位置，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鲜红的叉。那里是情报的来源，也是漩涡的中心，极度危险。
接着，他凭借记忆和刚才窃听到的信息，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虚线，那是吉罗·菲加可能的活动轨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的西北角，那不勒斯的第二监狱所在地。
他用红笔，在那个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波尔波。
一个拥有替身“黑色安息日”的组织高层，一个掌握着“箭”的秘密、负责对新人进行“考验”的男人。
这张简陋的旅游地图，正在慢慢变成属于他林舟的“危险地图”。地图上的红色区域越来越多，而他的生存空间，似乎也越来越小。
他必须在这些红色的死亡禁区之外，找到一个能让自己藏身的洞。
或者，主动走进最危险的那个红色圆圈里，去见一见那位波尔波大人。
想要获得替身使者的情报，想要了解“箭”，想要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获得自保的力量，波尔波的“考验”，是他目前己知的唯一途径。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林舟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地图，目光闪烁。
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再次将一丝精神力链接到那枚硬币上。
吉罗·菲加那边很安静，只有轻微的衣物摩擦声。突然，一个清晰的念头，或者说，一句自言自语，通过信标传了过来。
“该死的，还得去一趟第二监狱……跟那个胖子打交道真是麻烦。”
林舟的眼睛瞬间亮了。
吉罗·菲加，正要去见波尔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