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觉得自己搬起了一块石头,然后精准地砸在了自己的耳膜上。
他后悔了。
在特莉休的饼干所带来的那丝短暂的、恶作剧式的快乐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无止的折磨。
隔壁的摇滚乐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沙尘暴,每一个音符都是一粒坚硬的砂砾,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打磨着他的神经。鼓点野蛮地撞击着他的太阳穴,电吉他的嘶吼在他的颅骨内来回冲撞。
他试着整理从超市买回来的战利品,面包塞进柜子,火腿放进那台勉强还在制冷的老旧冰箱。可每当他弯下腰,那狂野的贝斯声就仿佛在他的后脑勺上开了一场演唱会,让他阵阵发昏。
他放弃了,坐回床上,试图用冥想来对抗这片喧嚣的海洋。
结果是,他的心跳完美地和鼓点达成了同步,每一次都像重锤一样砸在胸口,让他怀疑自己随时会心律不齐。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噪音上移开。
既然无法改变环境,那就只能改变自己。
他将注意力沉入身体内部,去感受那股在昨夜的透支后,变得愈发凝实的力量。
他闭上眼,金色的手臂应念而出,悄无声息地悬浮在身前。
在隔壁那重金属摇滚的BGM下,这只手臂的出现,带着一种奇异的神圣感,像是在魔王的宫殿里,天使长亮出了自己的臂膀。
它比之前更清晰了。
林舟立刻察觉到了不同。在吓唬法比奥和“秃鹫”时,这只手臂虽然能进行物理干涉,但感觉上更像一个笨拙的、由虚幻能量构成的工具,操控起来带着一种延迟感和无力感,像是隔着水流在推东西。
但现在,它不一样了。
手臂上的纹路不再是模糊的光影,而是如同精雕细琢的浮雕,充满了力量感。金色的光泽也内敛了许多,不再虚幻,反而像是一件被岁月打磨过的黄铜圣器,带着沉甸甸的、绝对的物理存在感。
林舟心念一动,决定测试一下这份“升级”后的力量。
他将目光投向桌上那盘烤焦的饼干。
金色的手臂听从他的意志,优雅地伸过去。整个过程流畅而稳定,毫无之前的迟滞。它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了一块边缘最黑的。
饼干被稳稳地举到了半空中。
林舟的呼吸都停顿了半秒。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压力反馈,而是一种精细得多的、几乎能分辨出饼干表面粗糙颗粒的真实触感。
这种控制力……是质的飞跃。
如果说之前的“寂静之声”是一把只能用来吓唬人的钝器,那么现在,它正在向一把能进行精密操作的手术刀进化。
能如此轻易地拿起一块脆弱的饼干,就意味着能拿起餐刀,能拧开瓶盖,能……捡起地上的钥匙,甚至是从别人的口袋里,悄无声息地把它取出来。
潜行、暗杀、侦查、防御……无数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炸开,像一场绚烂的烟火。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装神弄鬼来吓退敌人的弱者。他拥有了真正能够保护自己,甚至能够主动出击的武器。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力量带来的震撼中时,墙那边的噪音,突兀地停了。
世界,在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种由极动到极静的转换,让林舟的耳朵里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带着那只金色的手臂也僵在了半空。
隔壁很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过了大概十几秒,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传来。然后,是哼着跑调歌曲的女声,似乎在收拾东西。
林舟松了口气,看来只是音乐停了。
他正准备收回替身,一阵轻微的敲击声,突然从墙壁上传来。
叩,叩叩。
很有节奏,不轻不重。
林舟的身体瞬间僵住,那只金色的手臂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她想干什么?
投诉?还是……
他不敢出声,像一只受惊的猫,悄无声息地挪到墙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墙壁冰冷,微微震动着,将隔壁女孩模糊的声音传递了过来。
“嘿!邻居!还活着吗?”声音很大,充满了活力,“我的音乐没把你送走吧?”
林舟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个女人……
她的思维方式简首像一辆失控的哈雷摩托,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个弯会拐向哪里。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隔壁似乎也料到了他不会回答,但她并不在意。
“活着就吱一声!或者敲一下墙!”
林舟犹豫了片刻。
他不想和这个麻烦的邻居有过多交集,但彻底的无视,在社会生活里,本身就是一种更引人注目的异常。
他伸出手指,在墙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叩。
“好嘞!”隔壁传来一声满意的欢呼,“收到!不要忘了我的名字,我叫特莉休·乌纳!以后请多关照啦,林—舟!”
她特意把他的名字念得字正腔圆,带着一种友好的戏谑。
之后,隔壁便再没了动静,只有一些轻微的、属于正常生活起居的声响。
林舟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桌上那盘饼干。
从穿越至今,那股盘踞在心头的、随时可能被拆穿身份、随时可能死在某个阴暗角落的巨大恐惧,似乎真的被隔壁这通蛮不讲理的噪音,和这几下笨拙的墙壁敲击声,给冲淡了。
现在,他有了钱,有了食物,有了一个正在飞速成长的强大替身,还有了一个……吵闹到能让所有鬼魂都退避三舍的邻居。
他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
嘎嘣。
这一次,他觉得那股苦涩的焦糊味里,似乎真的尝出了一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