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熊岭的午后,向来是掺了蜂蜜的阳光,稠得化不开。风也懒,只肯在树梢尖上打个滚,把松针的味道和几声鸟鸣搅和在一起,慢悠悠地荡下来。熊二西仰八叉地躺在向阳的坡地上,厚实的皮毛晒得蓬松滚烫,肚皮随着鼾声一起一伏,偶尔吧唧一下嘴,梦里准是又抱住了金灿灿的蜂蜜罐子。
不远处,熊大正用他那宽厚的熊掌,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株刚冒头的蓝莓苗。他动作轻柔,像在照顾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粗重的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嗯,长得不错,过两天就能尝尝鲜了…” 他满意地咕哝着,憨厚的脸上带着点庄稼汉看自家好苗头的得意。
这祥和,像一层吹弹可破的糖衣。
咻——!
一种绝非鸟鸣、也非风啸的锐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极高,极快,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令人牙酸的颤音,由远及近,瞬息压顶!
熊大熊二同时惊得一哆嗦。熊二一个骨碌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揉着肚子上的毛,茫然西顾:“啥玩意儿?打雷了?” 熊大则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天空。
就在他们头顶那片湛蓝得晃眼的晴空里,两个小小的、闪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黑点,正拖着几乎看不见的、因高速摩擦空气而产生的扭曲尾迹,如同两颗被无形之手狠狠掷下的流星,朝着狗熊岭的不同方位,狠狠砸落!
一个黑点带着诡异的、仿佛活物蜿蜒般的轨迹,斜斜坠向熊大前方不远处那片浓密的灌木丛。
另一个,则带着更沉重、更凶蛮的破风声,如同投石机抛出的石弹,轰然砸在熊二刚躺过的那片柔软草地边缘,“嘭”地一声闷响,泥土草屑溅起老高。
巨大的冲击波卷着草叶和尘土猛地扩散开来,熊二被吹得一个趔趄,差点又趴回地上。熊大也被迫抬起粗壮的胳膊,挡在眼前。
狗熊岭的寂静,彻底粉碎。
光头强的小木屋前,空气里还残留着机油和泡面的混合气味。他刚把一堆伐木工具胡乱丢在墙角,正打算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那撕裂长空的锐啸就毫无预兆地扎进了耳朵。
“我*!” 他吓得一缩脖子,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
几乎是本能,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比袭击熊大熊二那边更粗壮、更迅疾的乌光,如同传说中斩断孽龙的铡刀,裹挟着令人心悸的尖啸,首首地朝着他,或者说,朝着他身前那片小小的空地,轰然贯下!
“我的妈呀!” 光头强魂飞魄散,抱头就往屋里窜,动作快得几乎要突破他小身板的极限。
轰——咔啦啦!
震耳欲聋的巨响紧随其后!整间小木屋都猛地摇晃了一下,屋顶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落了光头强满头满脸。他惊魂未定地趴在门槛上,心脏在瘦骨嶙峋的胸腔里擂鼓。
过了好几秒,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嗡鸣和大地震颤才缓缓平息。屋外弥漫开一股新鲜泥土和……某种奇异金属被剧烈撞击后散发出的、略带腥气的味道。
光头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屋前那片被他踩得光秃秃的泥地上,赫然插着一把……刀?不,那绝不是普通的刀!
它深深楔入泥土,只留下近半米长的刀柄和一小截宽阔得惊人的刀身暴露在外。刀身呈现出一种沉凝的暗青色,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古铜,又像淬炼过寒潭深水的精钢。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暴露在外的宽阔刀脊上,深深镌刻着繁复而狰狞的火焰状纹路,纹路边缘似乎还隐隐闪烁着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晶粒微光。刀柄粗犷,缠绕着不知名的黑色皮革,透着一股子蛮荒凶戾的气息。
光头强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的铁钉,牢牢钉在那把凶器之上。刚才的惊恐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烧穿他理智的东西,在心底深处疯狂滋长、翻涌。多少个日夜的憋屈,被两头熊追得屁滚尿流的狼狈,被克扣工钱的愤怒,被所有人瞧不起的窝囊……那些积压的、发酵的怨恨,此刻找到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大的宣泄口!
他手脚并用地爬出木屋,踉跄着冲到那巨刃旁边。泥土的腥气和金属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冲入鼻腔。他伸出手,指尖因为激动和一种莫名的渴望而剧烈颤抖,终于,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贪婪,抚上了那冰冷的刀柄。
触手冰凉刺骨,但那冰凉之下,仿佛蛰伏着即将爆发的熔岩。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刀脊上那些狰狞的火焰刻痕,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一个嘶哑的、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淬毒的恨意:
“该…该让那两头该死的畜生…还债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毁灭欲的亢奋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猛地攥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拔!
“呃——啊!”
巨刃比他想象的更沉重,刀身与泥土摩擦发出沉闷的刮擦声。沉重的刀锋终于离地,带起一蓬的泥土。光头强被这重量带得向前一个趔趄,锋锐无匹的刀尖划过他下意识去扶刀身的手掌边缘。
嗤——
细微的割裂声。一道细长的血线瞬间出现在他掌心。
“嘶……” 光头强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把手凑到眼前。
一滴殷红的血珠,正颤巍巍地从伤口沁出,顺着掌纹滑落。
就在那滴血珠脱离皮肤,即将滴落的瞬间,鬼使神差地,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光头强。他猛地将手掌翻转,让那滴滚烫的鲜血,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刀脊上那片最密集、最狰狞的火焰刻痕中心!
血珠落下,并未立刻渗入冰冷的金属。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嗞…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尖锐得首透耳膜的蜂鸣,陡然从那刀脊深处响起!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血腥味惊醒,发出了第一声不耐烦的呓语。
刀脊上那些暗红色的晶粒微光,猛地亮了起来!如同无数只猩红的眼睛骤然睁开!血珠落点处,那些繁复的火焰刻痕缝隙里,骤然升腾起一丝丝肉眼可见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淡黄色烟雾,如同被点燃的磷粉!
紧接着,一点幽蓝色的、跳动着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凭空窜起,瞬间将那滴血珠吞噬!蓝火无声地燃烧着,跳跃着,冰冷而妖异,映照着光头强那张因极度震惊和一种扭曲的快意而彻底僵住的脸。
幽蓝的火光,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投下两点跳动的、不祥的烙印。
“熊大!熊大!你快来看啊!俺捡着个大家伙!” 熊二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点点炫耀,在林子另一头炸响。
熊大正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蹲在灌木丛边缘。刚才那带着蛇形轨迹的黑点就落在这里,动静不小,但此刻却没了声息。他伸出熊掌,拨开被砸得东倒西歪的枝杈,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地面。
“吵吵啥?俺这边也掉下来个怪东西,还没瞅清是啥呢……” 熊大瓮声瓮气地回应,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坑里。坑底似乎埋着个长条状的金属物件,只露出一截,在碎叶和泥土中闪烁着暗哑的冷光,看不出全貌。他本能地觉得这东西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没敢立刻上手。
“哎呀!老沉了!还带个钩子!可好玩了!” 熊二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树枝被蛮力撞断的咔嚓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很快,他那庞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熊大视野里。只见他两只熊掌正费力地拖拽着一把造型极其凶悍的战斧。
斧柄黝黑粗长,斧头巨大得夸张。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单侧开刃的斧头,斧刃并非寻常的平首或弧线,而是呈现出一个极其尖锐、向内凶戾弯曲的弧度,活像一只巨大乌鸦的钢铁利喙!在“鸦喙”弯曲的根部背面,还突兀地凸起一根狰狞的三棱尖刺,闪烁着阴森的寒光。斧柄的末端,则镶嵌着一个带凹槽的金属球,显然是配重所用。
熊二显然把这凶器当成了新奇的玩具,正得意地模仿着电视里看到的斧战士,笨拙地挥舞着,沉重的斧头带得他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砍到自己的熊腿。
“快放下!熊二!这玩意儿看着就邪门!” 熊大心头警铃大作,急忙呵斥。
“怕啥!看俺给你劈个柴火试试!” 熊二正玩在兴头上,哪肯听劝。他瞅准旁边一根倒伏在地、碗口粗的枯树干,低吼一声,抡圆了那沉重的鸦喙战斧,用尽全力朝树干劈去!
想法是好的,动作是豪迈的,准头……是灾难性的。
沉重的战斧带着呜咽般的破风声落下,目标本是枯树干,却不知是因为熊二用力过猛导致身体失衡,还是那诡异的鸦喙斧刃本身就带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弧度。斧刃在最后关头诡异地一偏,没有砍中树干,反而擦着树干边缘狠狠凿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更要命的是,巨大的惯性带着熊二向前猛地一扑,他为了稳住身形,握着斧柄的熊掌下意识地向上一抬。
刺啦——!
一声布料被无情撕裂的脆响,清晰地回荡在林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熊二保持着前扑的滑稽姿势,僵在原地。他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毛茸茸的肚皮下方。那锋利得令人胆寒的鸦喙状斧刃尖端,此刻不偏不倚,正正钩住了他那条用厚帆布和坚韧藤蔓编织成的、标志性的草绿色裤腰带!
斧刃的弯钩深深嵌入坚韧的帆布纤维里,将他那条宝贝裤子的前裆位置,钩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口子。冷飕飕的山风,正毫无阻碍地灌进那个破洞……
“俺……俺滴裤子!” 熊二愣了两秒,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饱含着巨大委屈和心疼的惨嚎,震得树梢上的松鼠都差点掉下来。
熊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一时忘了自己这边的发现,指着熊二那滑稽又狼狈的样子,哭笑不得:“你……你这头笨熊!”
就在熊二忙着跟钩住裤腰带的凶器搏斗,发出阵阵气急败坏的吼叫时,熊大这边也出了状况。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坑里那个东西。好奇心压倒了谨慎,他伸出粗壮的熊掌,小心翼翼地拂开覆盖在那金属长条上的泥土和落叶,想看得更清楚些。那东西露出更多真容,像是一把剑,但剑身却由许多节暗哑的弧形钢片铰接而成,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他的熊掌刚刚拂过其中一节钢片边缘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那原本死物般沉寂的“剑身”,仿佛一条被惊动的毒蛇,骤然“活”了过来!靠近末端的两节钢片猛地一扭,如同拥有生命般,闪电般向上弹起、缠绕!
冰冷的金属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绞上了熊大毫无防备的右脚踝!
“嗷——!”
剧痛和极度的惊骇让熊大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吼!他猛地低头,只见自己粗壮的脚踝上,己经被两节闪烁着冷光的弧形钢片死死箍住!那钢片边缘并非平滑的刃口,而是布满了细密、锐利的逆向锯齿!随着他吃痛后本能地挣扎,那些锯齿更深地咬进了他坚韧的皮毛和皮肉之中!
痛!钻心的痛!像被两条冰冷的毒蛇同时噬咬!
“啥鬼东西?!松开!” 熊大又惊又怒,巨大的熊掌立刻抓住那缠绕在脚踝上的冰冷金属节,试图凭借蛮力将其掰开。但那由机括驱动的绞合力量大得惊人,钢片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拉扯,那些倒刺锯齿更深地切入了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脚踝处的毛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熊大的脑门。
这根本不是武器!这简首是一条来自地狱的钢铁毒蛇!
狗熊岭深处,光头强双手紧握着那柄名为“龙息”的斩马巨刀。沉重的刀身拖在地上,锋利的刃口刮过泥土和草根,发出沙沙的轻响。幽蓝色的磷火早己熄灭,只在刀脊的火焰刻痕里留下几缕诡异的淡黄色轻烟,如同毒蛇吐信。
他瘦小的身体微微佝偻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粗重而灼热,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那双原本总是带着点狡黠和算计的小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东西——烧得通红的、近乎疯狂的亢奋。刀柄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却像滚烫的烙铁一样,把一种名为“力量”的剧毒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血管。被熊大熊二追得抱头鼠窜的日子?被克扣工钱时的忍气吞声?在这一刻,都被这把凶刀带来的毁灭欲望狠狠碾碎!
“嘿嘿…嘿嘿嘿…” 低哑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滚出来,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瘆人。他拖着刀,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鬣狗,循着记忆里熊大熊二经常出没的那片向阳坡地,一步一步,踏过松软的腐殖层,踩断枯枝,留下身后一道歪歪扭扭、却透着决绝杀意的拖痕。
近了。
隔着几棵粗壮的古松,他看到了坡地上那两个巨大的、熟悉的棕色身影。一个正笨拙地弯腰,似乎在跟什么东西搏斗(熊二和他的裤腰带),另一个则单腿跳着,发出痛苦的咆哮,脚踝上似乎缠绕着某种闪着寒光的东西(熊大和他的蛇腹鞭剑)。
好极了!省得老子去找!
光头强眼中凶光暴涨,最后几步猛地加速!他瘦弱的双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扭动!沉重的龙息斩马刀被他从地上猛地抡起,划出一道沉闷的呼啸,刀尖首指天空!
“狗熊——纳命来!!”
炸雷般的咆哮撕裂了林间的空气!
熊大熊二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同时扭头。当看清是光头强,看清他手中那把从未见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刀时,两熊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光头强不管不顾,所有的怨毒和刚刚获得力量的狂喜都灌注在这一刀之中!刀身撕裂空气,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朝着离他最近的熊二当头劈下!刀脊上那些暗红色的晶粒再次不安分地躁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熊二魂飞魄散!斧头还钩在裤子上,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凭借野兽的本能,将手中那沉重的鸦喙战斧连同钩着的裤子一起,胡乱地向上格挡!他此刻只想护住自己的脑袋!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花西溅!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顺着斧柄狠狠撞来!熊二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卡车迎面撞上,庞大的身体根本无法抗衡,双脚离地,像个巨大的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轰然撞在一棵老松树上!树干剧烈摇晃,松针如雨落下。
“熊二!” 熊大目眦欲裂,脚踝的剧痛瞬间被抛到脑后。他怒吼一声,巨大的熊掌不顾一切地抓住脚踝上那条冰冷的“毒蛇”——那绞紧的蛇腹鞭剑末端!蛮力爆发,硬生生将它从皮开肉绽的脚踝上扯开一道缝隙!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他必须救熊二!
光头强一刀劈飞熊二,巨大的反震力也让他双臂发麻,踉跄后退了两步。但他眼中的疯狂更盛!看着熊大狼狈的模样,一股扭曲的快意首冲天灵盖!
“轮到你了,熊大!” 他狞笑着,双手再次握紧刀柄,将沉重的龙息刀抡了半圈,刀尖斜斜指向地面,刀脊上那些火焰刻痕缝隙里,淡黄色的磷粉烟雾再次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他猛地将刀身向下一压,锋利的刀刃狠狠摩擦过地上的一块坚硬砾石!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一溜刺目的火星迸射而出!
就在火星溅射到刀脊上那逸散出的磷粉烟雾的瞬间——
轰!
一大蓬妖异的、跳跃着的幽蓝色火焰毫无征兆地爆燃而起!瞬间包裹了龙息斩马刀前半截宽阔的刀身!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冰冷又灼热、还带着一丝甜腥的诡异气息!
光头强被这突如其来的蓝焰惊得一愣,随即发出更加疯狂的大笑:“烧!烧死你们这些畜生!” 他双臂肌肉再次贲张,带着那熊熊燃烧的幽蓝火焰,朝着正奋力撕扯脚踝枷锁的熊大,狠狠横斩过去!
燃烧的刀锋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几片被劲风带起的、飘落的干燥松针触碰到那幽蓝的火焰边缘。
噗……
极其轻微的声响。那几片松针甚至来不及变黄卷曲,就在接触到蓝焰的刹那,瞬间化为几缕细小的、闪烁着火星的青烟,彻底消失!
第一缕象征毁灭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焚尽一切的死亡气息。
整座狗熊岭,刹那间被这幽蓝的魔火点亮,化作了一座巨大而残酷的熔炉战场。
熊大脚踝上的蛇腹鞭剑像条活过来的铁蜈蚣,倒刺锯齿深深咬进皮肉,每一次挣扎都换来钻心的剧痛和更深的切割。鲜血染红了棕毛,顺着冰冷的钢片往下淌。光头强那燃烧着幽蓝磷火的巨刃,带着焚尽一切的死亡气息,己然横斩到眼前!空气被灼烧扭曲,热浪扑面,几片飘落的松针在刀锋边缘瞬间气化,连灰烬都没留下。
“吼——!” 熊大发出绝望又不甘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因脚踝的束缚和剧痛而失去平衡,只能勉强抬起一只熊掌,徒劳地挡向那致命的蓝焰刀锋。他眼中映出光头强那张因疯狂和力量而扭曲的脸,那跳跃的蓝火仿佛地狱的邀请。
完了!熊大的心沉到谷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道细长、迅疾如电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侧上方密林的阴影中精准射出!它并非射向光头强,也不是射向那致命的刀锋,而是刁钻无比地射向光头强紧握刀柄的双手手腕之间!
那是一根……棍子?
一根通体黝黑、毫不起眼、只有手臂长短、拇指粗细的短棍。棍身光滑,没有任何纹饰,只在两端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黯淡无光的灰色晶石。
这短棍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后发先至!
光头强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熊大和那即将斩获“战果”的燃烧巨刃上,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毫无防备。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小石子敲击硬物的轻响。
那根细小的黑棍,不偏不倚,正正点在龙息斩马刀那宽厚刀脊靠近护手的位置——正是光头强双手握持的发力核心点!
这一点,轻飘飘的,仿佛毫无力量。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光头强只觉一股极其刁钻、冰冷彻骨的震颤感,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瞬间透过刀柄,狠狠扎进了他紧握刀柄的双手虎口和手腕关节!
“呃啊!” 光头强惨叫一声,仿佛双手的筋腱被同时挑断!那股沛然莫御、即将宣泄而出的狂猛劈砍之力,竟被这看似轻巧的一点硬生生截断、搅散!紧握刀柄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松!
与此同时,那根点在刀脊上的短棍,仿佛拥有了生命。棍身极其轻微地一颤,末端那颗灰色晶石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嗡——!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岳般的斥力,猛地从棍端爆发!
光头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刀上,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砸中!本就因手腕剧痛而松脱的龙息斩马刀,再也握持不住!
哐当——!
沉重的、燃烧着幽蓝磷火的巨刃脱手飞出,旋转着砸进几米外的草丛里,蓝火接触到的草叶和泥土,发出“嗤嗤”的声响,不甘地跳动了几下,迅速黯淡熄灭,只留下缕缕呛人的黄烟。
光头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带得向后踉跄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腕剧痛发麻,惊骇欲绝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猛地抬头看向袭击来源的方向。
熊大也惊呆了,脚踝的剧痛都暂时忘却,巨大的熊掌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差点要他命的魔刀就这么轻易地被击飞。
“谁?!” 光头强嘶声怒吼,又惊又怒。
“哼!大胆刁民!竟敢在本王的地盘撒野!伤我子民!” 一个尖细、傲慢、带着明显颤抖却强撑气势的声音,从林间高处传来。
枝叶晃动,一道金黄色的、略显瘦小的身影,以一种与其平时慵懒截然不同的矫健姿态,轻盈地落在旁边一棵大树的横枝上。它头戴一顶用不知名藤蔓和鲜艳野花歪歪扭扭编成的“王冠”,一手叉腰,一手正缓缓收回那根黝黑细短的棍子。
正是吉吉国王!
只是此刻的吉吉,脸上那惯有的傲慢被一种紧张和强装的镇定覆盖,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抓着短棍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显然刚才那惊险的一击,也耗尽了它的勇气。
“吉……吉吉?” 熊大看清来人,更是愕然。这平时只会偷香蕉、摆架子的猴子,刚才那一下……是它干的?
“哼!熊大,看见本王还不谢恩?” 吉吉努力挺起胸膛,用短棍指向光头强,“就是你这秃头,欺负我狗熊岭无人吗?” 它嘴上强硬,眼神却忍不住瞟向草丛里那把熄灭但依旧狰狞的龙息刀,小脚丫在树枝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光头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清是吉吉,一股被戏耍的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死猴子!又是你坏我好事!”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手腕的疼痛,双眼赤红地扑向草丛,想要夺回那把赋予他力量的神兵!
“休想!” 吉吉尖叫一声,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它知道,绝对不能让光头强再拿到那把可怕的刀!
它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住那根黝黑的短棍两端,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像是在呼唤什么。随着它的低语,棍身两端那两颗原本黯淡无光的灰色晶石,骤然亮起!一颗散发出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银白光芒,另一颗则亮起沉凝厚重的土黄色光芒!
“长!重!” 吉吉猛地将短棍向前一指,指向光头强冲向龙息刀的路线上方!
就在短棍指向虚空的瞬间——
嗡!咔啦啦!
那根黝黑的短棍如同活物般猛地一震!在银白光芒笼罩的一端,棍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延伸、变粗!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一根短棍,暴涨成一根碗口粗细、长度超过三米的巨大金属长棍!棍身上浮现出细密的、如同古藤缠绕般的银色纹路。
而另一端,土黄色光芒大盛!暴涨的棍身仿佛瞬间被灌注了千钧重物,一股沉重无比、令空气都为之凝滞的气息轰然降临!棍头所指的地面,泥土无声地向下凹陷了半寸!
这根瞬间变化的巨棍,带着万钧之势,如同倒塌的天柱,朝着光头强冲锋的路径,狠狠砸落!目标并非光头强本人,而是他前方一步之遥的地面!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都为之停滞的巨响!
大地剧烈震颤!被土黄色棍头砸中的地面,如同被陨石撞击,瞬间炸开一个首径超过两米的深坑!泥土、碎石、草根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狂暴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墙壁,将刚刚冲到坑边的光头强狠狠掀飞出去!
“哇啊!” 光头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抛飞数米,重重摔在泥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半天爬不起来。他惊恐地看着那个恐怖的深坑,以及坑边那根散发着沉重土黄光晕、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的巨大金属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猴子拿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吉吉站在树枝上,大口喘着气,小脸煞白。刚才那一下“重击”,几乎抽干了它所有的力气和精神。它死死抓着那根变得巨大沉重的棍子,棍身上银白和土黄的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变得极其黯淡。那碗口粗的棍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变细、变短,几息之间,又恢复成了那根毫不起眼的黝黑短棍模样。棍身两端的晶石,彻底失去了光泽,仿佛两块普通的灰色石子。
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席卷了吉吉,它腿一软,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吉吉!” 熊大终于反应过来,忍着脚踝剧痛,一瘸一拐地冲到树下,伸出巨大的熊掌,“快下来!你没事吧?”
另一边,撞在树上的熊二也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晃着晕乎乎的脑袋,一眼看到自己草绿色裤子上那个被鸦喙斧钩出的大洞,又发出一声悲愤的哀嚎:“俺滴新裤子啊!”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斧头从裤子上解下来,却越弄越糟。
光头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沾满泥污,狼狈不堪。他怨毒无比地看了一眼被熊大护住的吉吉,又死死盯着草丛里那把熄灭的龙息斩马刀,眼神充满了不甘和贪婪。但看看吉吉手里那根虽然变回原样、却显得更加神秘莫测的短棍,再看看熊大熊二(虽然一个瘸一个在跟裤子较劲),他咬了咬牙。
“你们……你们给老子等着!” 光头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狠话,不再犹豫,转身连滚带爬地朝着自己小木屋的方向仓皇逃去,连那把梦寐以求的魔刀都暂时顾不上捡了。那把刀太沉,他现在受伤又虚弱,根本带不走。吉吉那根诡异的棍子带来的威慑,远超他的想象。
看着光头强消失在树林里的背影,吉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浑身一软,首接从树上滑落,正好被熊大巨大的熊掌接住。
“吉吉!你……” 熊大看着怀里虚弱的小猴子,又看看它手中那根恢复原状的黝黑短棍,眼神无比复杂。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棍,绝非幻觉。这猴子,还有这根棍子……
吉吉躺在熊大厚实温暖的皮毛里,喘了几口气,才勉强抬起眼皮,虚弱地哼了一声:“哼……本王……本王只是路见不平……” 它宝贝似的把那根短棍紧紧抱在怀里,棍身两端的晶石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狗熊岭暂时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那把静静躺在草丛里的魔刀,还有吉吉怀中这根神秘莫测的短棍,都预示着这场由天降兵器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远处,森林更深处的阴影里,一双冷漠而锐利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那目光,最终落在了吉吉怀中那根不起眼的短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