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流动的意义。空间凝固在绝对的死寂与无边的威压之下。天地间只剩下那只悬浮在坍缩黑洞核心的、缓缓睁开的巨眼虚影。
冰冷。
死寂。
绝对的主视。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吞噬万物的、仿佛连时空概念都能抹平的深邃幽暗。那并非物质的存在,而是“湮灭”本身的具象化,是“无”对“有”的终极宣告。目光所及之处,光线扭曲黯淡,声音被彻底吞噬,连废墟崩塌的轰鸣都归于虚无。空气沉重如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冰碴与绝望。
林战跪在龟裂的大地上,怀中是苏清雪冰冷、轻若无物的身躯。灰白的断发如同枯萎的秋草,散落在他染血的臂弯和满是裂痕的冰冷脸颊上。那些曾经燃烧着生命光辉的银丝,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她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有丝毫起伏,源种印记的位置,只余下一片黯淡无光的、布满细微裂纹的苍白肌肤。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他死死抱着她,双臂肌肉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强行渡入这冰冷的躯壳。灵魂深处,那根曾经坚韧的、由她燃烧生命铸就的精神链接,早己断裂。留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被那巨眼目光扫过的、永恒的虚无死寂感。那感觉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让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小…雪…”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在绝对的死寂中微弱得如同蚊蚋。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冰冷光洁的额头,试图从那片死寂中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温度,一丝微弱的脉动。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冷,如同怀抱着一块来自宇宙尽头的寒冰。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战友濒死,爱人燃尽,灭世之眼悬顶,人类在如此的伟力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一股前所未有的、想要放弃一切、沉入这片冰冷死寂的疲惫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轰隆隆——!!!
天空中的黑暗旋涡中心,那只缓缓睁开的巨眼虚影,似乎感应到了下方蝼蚁残存的微弱“存在”。一道无声的、却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的意志波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从那幽暗的“瞳孔”中心扩散开来!
嗡!
林战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被亿万根冰锥同时贯穿!那并非物理的疼痛,而是存在根基被撼动、被否定、被强行拖向虚无的极致恐怖!怀中的冰冷躯体似乎也受到了冲击,细微的尘埃从她皮肤龟裂处震落。
“呃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抱不住苏清雪。那恐怖的注视,如同无形的巨手,要将他们两人一起碾碎、抹除!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微弱但异常尖锐、仿佛垂死挣扎般的电子提示音,顽强地穿透了死寂的威压,从韩冰那台屏幕碎裂、冒着青烟、几乎散架的终端机残骸中响起!
这声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也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林战被绝望冻结的意识!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空洞绝望的双眼,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那破碎的屏幕,在剧烈的闪烁和雪花干扰中,如同回光返照般,艰难地投射出一片扭曲、不稳定、带着强烈空间畸变波纹的全息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无数疯狂跳变、如同末日代码般的乱码和数据流瀑布。而在影像的中心,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线条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滴血的烙印,悬浮在虚空之中:
`[归墟之门洞开倒计时:71:59:59]`
数字下方,一行同样由暗红代码构成的、不断扭曲闪烁的文字,如同来自深渊的宣判:
`种子己开花,眼在注视。终末序曲·归墟之眼·第三卷·开启`
这行文字出现的瞬间,影像剧烈波动了一下,背景的乱码瀑布中,几个极其短暂的、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
* **画面一:** 深邃无光的幽暗地核深处,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表面布满搏动藤蔓纹路的漆黑巨蛋轮廓!巨蛋的顶端,一道细微的、流淌着惨白光芒的裂痕清晰可见!正是被“暴雷”撕裂的静默之茧核心!
* **画面二:** 巨蛋裂痕深处,并非实体物质,而是翻滚的、粘稠的液态黑暗!在这片黑暗之海的中心,一颗巨大无比、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球,正缓缓地、不可阻挡地……睁开!其形态与天空中投影的虚影一模一样,却更加凝实、更加恐怖!墨离最后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眼睛…才是本体!”
* **画面三:** 以漆黑巨蛋为中心,无数根粗壮如龙脉的漆黑藤蔓根系,如同贪婪的血管,深深扎入地壳深处,蔓延向不可知的远方!藤蔓所过之处,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空间结构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布满细密的裂痕!
* **画面西(最短暂):** 一片无法理解的、由破碎星辰、世界残骸和纯粹死寂构成的污浊黑暗(归墟本体?)中,一扇巨大到难以形容、表面铭刻着无数扭曲痛苦面孔的、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的巨门轮廓,在巨蛋之眼睁开的同时,发出令人灵魂崩解的呻吟,缓缓地……向内拉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门缝之后,是无尽的湮灭!
这些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瞬间消失!破碎的全息影像也如同耗尽了最后能量,剧烈闪烁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那行如同诅咒的倒计时数字,在空气中明灭不定地悬浮着。
`[归墟之门洞开倒计时:71:59:58]`
`[归墟之门洞开倒计时:71:59:57]`
冰冷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眼…睛…本体…归墟…之门…”林战死死盯着那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和破碎画面残留的恐怖景象,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墨离最后的警示、柳元宗古籍的记载、眼前这灭世之眼的投影、以及终端机揭示的地核真相…无数碎片在绝望的冰海中碰撞、拼接!
那静默之茧,那巨蛋…根本不是孕育灭世之婴的容器!那是…囚笼?!为了囚禁这颗…“眼睛”?而这颗眼睛,才是归墟意志真正的具象化,是打开那扇通往最终湮灭之门的钥匙?!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那巨眼的注视更加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
“呃…咳…”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游丝般的呻吟,突然从旁边传来!
林战猛地转头!
是柳元宗!
这位玄门耆宿倒在血泊之中,面如金纸,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强行施展“魂渡引”禁法的反噬,加上灵枢被扰动引发的震荡,几乎将他最后一线生机彻底断绝。但此刻,在那灭世之眼威压和倒计时影像的双重刺激下,他那几乎消散的意识,竟被强行激发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
他浑浊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黯淡无光的瞳孔艰难地转动,先是看到了天空中那只冰冷的巨眼虚影,又看到了悬浮的倒计时数字,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战怀中那冰冷的、布满裂痕的躯体上。
“灵…枢…”柳元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落叶,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是…锚点…也是…囚笼…之…锁…”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指向苏清雪。
“圣印…未…灭…源种…真名…在…灰烬…中…”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苏清雪眉心那黯淡的印记位置,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近乎疯狂的光芒,“…魂…归…灰…烬…引…真名…定…锚…”
话音未落,柳元宗的身体猛地一颤,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如同燃尽的灯芯,彻底熄灭。他布满沧桑与疲惫的脸上,定格着最后的不甘与一丝渺茫的希冀,头颅无力地歪向一旁。
“老爷子!”林战嘶吼出声,声音破碎。又一个同伴…倒下了。
但柳元宗最后的遗言,却像一把钥匙,狠狠捅开了林战被绝望冰封的心门!
“圣印未灭…源种真名…在灰烬中…魂归灰烬…引真名…定锚?!”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冰冷的苏清雪!目光死死锁住她眉心那片黯淡的、布满裂纹的印记区域!
灰烬…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她脸颊上、散落在自己臂弯里的那些灰白色的断发。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灰烬碎屑,没有温度,没有生机。
魂归灰烬…
难道…难道她的灵魂,并未被那目光彻底湮灭,而是…被燃烧的源种印记,强行封存在了这些…生命燃尽后留下的灰烬之中?!
引真名…定锚!
源种的真名!那在溶洞中逆转死气、绽放翡翠光轮的力量真名!柳元宗曾言,唯有圣印持有者甘愿成为“世界之种”,才能引动源种真名,暂时掌控归墟之力!难道…这真名,就是定住灵枢、锁住归墟之眼的“锚”?!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最后一丝微光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林战绝望的冰原!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空中那只缓缓转动、冰冷注视着整个世界的巨眼虚影,又低头看向怀中冰冷的躯体和她散落的灰烬。
“锚…”林战嘶哑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就算燃尽我的魂…也要为你…寻回真名!”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苏清雪冰冷的身体平放在龟裂的地面上。然后,他伸出那双沾满自己和他人的血污、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开始极其小心、极其专注地,将散落在她身上、地上的每一片灰白色的断发、每一粒细小的灰烬碎屑,都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
动作轻柔,如同在收集世间最珍贵的易碎琉璃。每一次触碰那些冰冷的灰烬,都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残留的、属于苏清雪生命最后燃烧的微弱悸动。
他要用这灰烬…这承载着她灵魂最后痕迹的灰烬…去引动那或许存在于虚无中的…源种真名!
天空中的倒计时,冰冷地跳动着:
`[归墟之门洞开倒计时:71:5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