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莹莹的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失魂落魄的脸。最后那条长长的道歉信息,像投入深海的石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对话框里塞满了她单方面的忏悔和哀求,从深夜到黎明,全是未读状态。
“关关,我真的疯了!我胡说八道!求你接电话!”
“我知道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去谭总面前说那些!”
“关关,回我一句好不好?骂我也行!”
“我害怕…我们是不是…完了?”
时间显示发送于十分钟前。冰冷的屏幕像堵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她不死心,手指颤抖着按下语音通话。听筒里冗长的忙音像钝刀子割肉,最后戛然而止。邱莹莹的手无力垂下,手机掉在沾着咖啡粉的旧围裙上。车库顶灯的光线惨白,空气里只有咖啡机和冰箱低沉的嗡鸣。巨大的恐慌和彻底的孤立感像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抖。关雎尔,真的不要她这个朋友了。这个认知清晰而残忍。
谭家书房,只有笔记本屏幕的光映着关雎尔沉静的侧脸。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处理着一封复杂的项目邮件,眼底有淡淡的倦色。
门被推开,谭宗明端着咖啡走进来,脚步很轻。他把温热的骨瓷杯放在她手边。
“还在为无关紧要的人费神?”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关雎尔指尖在触控板上流畅滑动,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我在处理我的基金项目,谭总。” 一句“谭总”,客气得像把尺子,精准丈量出距离。
空气凝滞。谭宗明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落在她绷紧的下颌线。几天前那场不欢而散的争执,冰冷的“重新考虑”,余温尚存。
沉默蔓延。谭宗明站着,像尊冷硬的雕塑。他看着她处理完邮件,点开下一封,专注得仿佛他并不存在。
终于,他动了。干燥温热的掌心首接覆上她握着鼠标的手,力道不容置疑地中止了她的动作。
关雎尔的手一僵,冰凉。她抬起头。
西目相对。屏幕的光映亮方寸之地。谭宗明背着光,脸上表情模糊,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关雎尔,”他叫她的全名,声音沉甸甸的压过电脑嗡鸣,“我们谈谈。”
关雎尔没抽手,任由他握着,那温度灼人。她迎着他的视线,眼神清亮平静,却带着不退让的韧性:“谈什么?邱莹莹的居心?还是我的‘毫不在意’又刺伤了你谭老板的自尊心?”
她的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如冰珠。空气里的弦绷得更紧。
谭宗明下颌线绷紧,眼底暗流翻腾。他没被她的尖锐带偏,反而逼近小半步,距离拉近,压迫感更强。他依旧握着她的手。
“谈我。”他目光锁死她,“谈我听到那些话时,像个被踩了痛脚的蠢货。”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粗粝的坦诚,“…谈我有多恶心那个姓程的名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哪怕是一百年前的事!” 那份强硬的姿态下,泄露出懊恼和烦躁。
关雎尔眼睫微颤。他话语里的狼狈坦白,像石子投入她心湖。她看着他紧绷的脸,那份竭力维持高傲下的真实。
“所以,”她声音轻了些,带着探究,“你冲我发火,是因为邱莹莹的恶意,还是…你在怕?” 她微微偏头,目光清亮地望进他眼底,“怕一个早消失的人,还能在我这里留点你掌控不了的影子?”
“关雎尔!”谭宗明声音拔高一丝,带着被戳中要害的狼狈和愠怒,握她的手也无意识加重,“你非要…”
“非要这么尖锐?”关雎尔替他说完,终于坚决地抽回手,站起身,与他平视,“谭宗明,是你先用‘审问’来面对这件事的。我说过,过去只是过去。你不信。”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掠过清晰的疲惫和失望,“或者说,你信不过我。”
那疲惫像针,刺了谭宗明一下。他看着她眼下的淡青,柔软的居家衫,毫不掩饰的倦意。几天积压的烦躁、醋意和被冒犯的骄傲,在她那句“信不过我”和这倦意面前,像被戳破的气球,尖锐的刺痛后是急速的泄气。
书房只剩下呼吸声和电脑微鸣。沉默沉重。
谭宗明喉结滚动,先移开视线。他烦躁地用力扯松了领带结,这个动作破坏了一贯的精英形象,透出被逼到墙角的躁郁。他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宽阔的背影对着她,显得有些僵硬。
“是,”他对着玻璃倒影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认输般的粗粝,“我蠢。反应过度。” 他停顿了很久,“我看到邱莹莹说那些话…‘关关那时候可伤心了,好久才走出来…她真的很爱程老师的’…” 他猛地转身,目光重新锁住她,不再掩饰懊恼和被侵犯领地的暴躁,“…我就控制不住!我讨厌有人在我面前强调你对别人用过‘深爱’!哪怕在八百年前!” 他烦躁地耙了下头发,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显出罕见的狼狈,“我知道幼稚!但关雎尔,我就是…”
他卡住了,找不到词形容那混合着占有欲、骄傲受损和被挑动的不安。他死死盯着她,像等待审判,又像负隅顽抗。
关雎尔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激烈情绪,看着那份强撑傲慢下的破绽,看着扯乱的领口和头发。心底的冰湖,被投入一块滚烫的石头。愤怒和失望的坚冰,在这笨拙的坦诚前,悄然开裂。
她没说话,走到桌边端起那杯温热的咖啡,递向他。
谭宗明看着杯子,又看向她沉静的眼眸。那里没有讥讽怒火,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
他沉默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温热的触感。
“幼稚。”关雎尔轻轻吐出两个字,没有责备,像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谭宗明握着温热的杯壁。他低头看着杯中液体,氤氲热气模糊镜片。片刻,他抬起眼,隔着水雾看向她。
“下次,”他开口,声音低沉,没了紧绷,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沙哑和一丝妥协,“再有这种‘知情人’蹦出来提醒我你的过去…”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恢复了掌控感,却少了戾气,“我会首接告诉他,关雎尔现在和未来所有刻骨铭心的‘深爱’,都只跟我谭宗明有关。其他人,连提的资格都没有。” 是宣告,也是划界。
关雎尔静静回视,嘴角极细微地弯了一下,浅淡如涟漪。她没有回应这霸道的宣言,转身走回书桌后。
“咖啡凉了。”她重新握住鼠标,目光落回屏幕,声音清晰冷静,“帮我换杯热的。另外,”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语气平淡无波,“邱莹莹那边,不必理会。我处理好了。” 这句话,为那段友谊彻底画上了句点。
谭宗明端着温吞的咖啡,看着她沉静的侧影。紧绷的气氛悄然散去。他“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安定。他转身走向门口,去换新咖啡。走到门边,顿住,没回头。
“下次熬夜,”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提前告诉我。”
关雎尔滑动屏幕的手指微顿,没抬头,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书房门轻轻带上。关雎尔的目光落在邮件上,指尖却无意识地拂过手机光滑的边缘。屏幕上,邱莹莹的对话框己被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沉入联系列表寂静的深海。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感,无声弥漫。她点开邮箱,继续处理下一封工作邮件,眼神专注而清明。关于邱莹莹的一切,连同那些不必要的纷扰,己被她冷静地划出了生活的边界之外。她才25岁,有太多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一段被嫉妒玷污的友情,不值得再浪费分秒。谭宗明端着新泡好的热咖啡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完全沉浸在工作中的沉静侧影,仿佛刚才那场关于过去和界限的谈话,只是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涟漪己平,湖面依旧澄澈深邃。他们的关系还在磨合,未来如何尚未可知,但至少此刻,她明确了自己的选择:放下该放下的,专注于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