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双胎，提前生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关雎尔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提前二十多天，就在谭宗明小心翼翼的护送下，住进了沪上最好的私立妇产医院特需病房。
环境舒适，医护专业，但谭宗明的紧张肉眼可见。每次医生例行检查，他都像个最认真的学生，紧跟在旁边，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仿佛要把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这天，主治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谭宗明立刻从沙发边站起身，迎了上去。
“谭先生，不用紧张。”医生笑着示意他放松，转向靠坐在病床上看书的关雎尔，“谭太太，结果非常好。您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健康，两个小家伙发育得也非常棒，大小、胎位都很理想，完全具备顺产的条件。”
谭宗明紧绷的肩膀瞬间塌下，长长舒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辛苦您了医生！”
医生也笑着安抚关雎尔：“放轻松，别焦虑，保持好心情最重要。双胎提前发动很常见，你们准备得很充分，安心待产就好。”
关雎尔放下书，微笑着点点头。她确实很平和，掌心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的律动。这份奇妙的连接，每一天都让她倍感珍惜。她期待着与小家伙们见面，却也格外留恋他们此刻完全属于自己、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时光。
“我不焦虑，”关雎尔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一种母性特有的宁静光辉，“就是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了。”
谭宗明走到床边，握住她另一只手，声音还有些紧绷后的余悸：“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雎尔反手捏了捏他有些汗湿的掌心，调侃道：“到底是谁在紧张啊？刚才医生说话的时候，你拳头攥得比我还紧。”
谭宗明难得地赧然一笑，没反驳。
孩子的名字，早在他们还未降生时，就被西位望眼欲穿的长辈拍板定下了。爷爷和外公翻烂了古籍典故，奶奶和外婆则捧着老黄历研究五行八字。电话会议里，常常能听到老人们为了一个字的读音或寓意争得面红耳赤。
“《谷风之什·大东》里的‘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多大气！寓意胸怀如南箕般广阔！”爷爷的声音洪亮。
“《召南·甘棠》的‘蔽芾甘棠，勿翦勿伐’才好！温柔善良，福泽绵长，最适合女孩子！”外婆据理力争。
“五行上说，这孩子命里缺木，甘棠的‘棠’字正好补上！”奶奶补充。
“维南的‘南’字，火旺，也合适！”外公不甘示弱。
最后还是谭宗明和关雎尔笑着当和事佬，才最终敲定：哥哥叫谭维南，取自“维南有箕”，寄寓胸怀广阔，志向高远；妹妹叫谭甘棠，取自“蔽芾甘棠”，喻意温柔善良，福泽绵长。每一个字，都饱含着长辈们最深切、最美好的祝福。
住院的第五天，清晨的阳光刚刚洒进病房。关雎尔正喝着谭宗明递过来的温水，忽然眉头轻轻一蹙，手无意识地按在了下腹。
“怎么了？”谭宗明立刻警觉。
“没事，”关雎尔缓了口气，试图安抚他，“就是肚子有点紧，像以前假性宫缩……”话没说完，又一阵更清晰、更绵长的紧缩感袭来，让她不由得吸了口气。
谭宗明二话不说，立刻按响了呼叫铃。护士很快进来，询问了情况，做了初步检查，微笑道：“宫缩开始了，不过还比较规律，强度也不大，谭太太放松，可以下床稍微走动一下。谭先生，您帮忙记录一下每次宫缩开始和结束的时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谭宗明化身成了最尽职的“人肉计时器”和“唠叨复读机”。
“这次间隔……8分钟，持续了30秒。”
“老婆，喝口水？”
“又开始了？这次……间隔6分钟了！持续快40秒了！”
“要不要擦擦汗？”
关雎尔在逐渐密集和强烈的阵痛中努力调整呼吸，间隙时听着谭宗明紧张兮兮的报时和笨拙的鼓励，又是想笑又是无奈。一次强烈的宫缩过去，她喘着粗气，看着满头大汗、拿着毛巾手足无措的谭宗明，终于忍不住“嫌弃”道：“你别说话吵得我没法专心呼吸了。”
谭宗明立刻像被按了静音键，只敢用眼神表达着十万分的关切和支持，那只没被关雎尔抓着的手，紧张地攥成了拳。
阵痛持续了约十个小时，关雎尔被推进了布置温馨的家庭化产房。谭宗明换上无菌服，全程陪产。助产士和医生沉稳有力的指令是产房里最安心的背景音。
“吸气……好……憋住气……向下用力！对！非常好！”
“看到宝宝的头了！再来一次！”
谭宗明一手被关雎尔攥得生疼，一手拿着毛巾不停地给她擦拭额头上如雨的汗水，看着妻子因用力而涨红的脸颊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他眼眶发热，喉头哽咽，所有学过的安抚话语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本能的心疼和无声的加油。
当第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产房，宣告哥哥谭维南来到这个世界时，谭宗明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俯身在关雎尔汗湿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声音沙哑颤抖：“老婆，生了！辛苦了！你太棒了！”
关雎尔疲惫却满足地笑了笑，还来不及说什么，又一阵宫缩袭来。十几分钟后，妹妹谭甘棠也带着她独特的、稍显秀气的哭声降临人间。
两个粉嫩、皱巴巴的小家伙被清理干净，包裹好，分别放到了关雎尔的臂弯里。她低头看着这两个刚刚脱离自己身体的小生命，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混合着汗水，滴在襁褓上。
“他们好小，有点丑啊~”她声音哽咽，带着初为人母的不可思议和满溢的爱怜。
谭宗明凑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小宝贝，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女儿甘棠的小脸蛋，又碰了碰儿子维南的小手，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触碰世界上最珍贵的易碎品。他抬头看向关雎尔，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感激和初为人父的激动狂喜：“不丑，一点也不丑……老婆，谢谢你！”
月子里，在金牌月嫂王姐和两边父母轮番上阵的精心照顾下，关雎尔恢复得很好，日子过得舒适惬意。谭宗明更是推掉了大部分工作，恨不得24小时黏在家里。
两个小宝宝成了全家人的心尖宠。说来也神奇，吃了“鱼鱼”特意送来的“健康丸”和“启智丸”后，维南和甘棠在月子里表现得异常乖巧。很少有无缘无故的哭闹，吃奶规律，吃饱了就自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西处看，或者安安静静地睡觉。晚上也极少折腾人，让新手父母得到了难得的休息。
连经验丰富的月嫂王姐都啧啧称奇：“哎哟，我带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像维南甘棠这么乖巧懂事的龙凤胎，真是头一回见！吃了奶就自己玩，不哭不闹，晚上睡得也踏实，这哪是来讨债的，分明是来报恩的天使宝宝呀！”她一边熟练地给甘棠做抚触，一边笑着对正在旁边学习换尿布的谭宗明说，“谭先生，您和太太真是好福气！”
谭宗明正笨拙地试图给刚尿湿的儿子换上干净的尿不湿，闻言和靠在床头休息的关雎尔相视一笑，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和温暖。这份“乖巧”，少不了鱼鱼那份神奇的“见面礼”的功劳。
夜深人静时，孩子们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谭宗明轻轻揽着关雎尔，两人依偎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起伏。柔和的夜灯下，婴儿的小脸像最上等的羊脂玉，小嘴偶尔无意识地吧唧一下，或是小手小脚在睡梦中轻轻动弹一下，都足以让人的心瞬间融化成一汪春水。
“看不够……”关雎尔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他们，带着浓浓的满足和爱意。
谭宗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声音低沉而温柔：“嗯，看不够。老婆，辛苦了。”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还有他们。”
关雎尔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目光流连在婴儿床里那两团小小的、承载着无限爱意与祝福的生命上——胸怀广阔的维南，福泽绵长的甘棠。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与伦比的甘甜。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小宝宝均匀轻柔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曲最动人心弦的新生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