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神色淡然。不像来看球的，倒像是刚散步路过。
杨汉森张了张嘴，喉咙发干，那些刺耳的评论还在脑中盘旋。
“我……邓肯先生，我打得很烂。”
邓肯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点头：“嗯，是挺烂的。想不想知道为什么烂？”
这话首接，却不带嘲讽。
杨汉森愣了愣，随后用力点头。
“跟我来。”邓肯转身，示意杨汉森跟上。
没有去喧闹的酒吧，也没有回压抑的球队基地。
邓肯的车七拐八弯，停在了一处安静的住宅前。
院子里，一个露天泳池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换上泳裤。”邓肯递给他一条新的泳裤，“会游泳吗？”
“会一点，但不精。”杨汉森有些不明所以。
“够用了。下来。”
邓肯自己己经换好，先一步滑入水中，动作流畅，像条大鱼。
杨汉森迟疑地跟着下水。
夜晚的池水有些凉，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几分。
“游一个来回，别太快，感受水。”邓肯靠在池边。
杨汉森吸了口气，开始游。
他确实会，但姿势不算标准，换气也有些急促，水花扑腾得厉害。
游到一半，他就觉得臂膀酸胀，节奏也乱了。
“停。”邓肯开口，“你在跟水较劲。”
杨汉森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水：“水有阻力，不发力怎么前进？”
“发力，但不是蛮力。”邓肯拨了拨水。
“你看水，你越是用力拍打它，它反弹给你的力就越大。你得顺着它的性子，用巧劲，找到它的流动。篮球也一样。约基奇就是那片深不可测的水，你上半场想用蛮力把他冲开，结果呢？”
杨汉森沉默。
他想起了自己一次次在约基奇身上吃瘪，那些看似笨拙的对抗，却总能让他失去平衡。
“你试图在他面前打出他的篮球，用他的方式击败他。”邓肯继续道。
“你看到他策应，你也想策应；他打低位，你也想打低位。但你不是他，你的节奏、你的优势，都被打乱了。你在模仿，所以你僵硬，你犹豫，失误自然就来了。”
邓肯示范般地在水中轻轻划动，身体几乎不怎么费力就平稳向前。
“感受阻力，然后利用它。不是硬抗，是引导。就像防守，不是一味猛扑，而是预判，卡住位置，让他不舒服。进攻也一样，找到对方防守的薄弱点，那是水流最缓的地方。”
杨汉森看着邓肯在水中舒展的动作，若有所思。
“我以前，是练游泳的。”邓肯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目标是奥运会。”
杨汉森有些惊讶。
“十西岁那年，飓风‘雨果’毁了我们岛上唯一的奥运标准泳池。只能去海里练。”
邓肯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夜空，“我怕鲨鱼。非常怕。每次下海，都感觉脚下有东西。那种恐惧，让我没办法专注。最后，我放弃了游泳。”
“因为怕鲨鱼，才打了篮球？”杨汉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算是吧。”邓肯笑了笑。
“篮球场上没有鲨鱼。但有另一种‘恐惧’，输球的恐惧，被击败的恐惧。你今晚感受到的，就是这种。不同的是，海里的鲨鱼我控制不了，但球场上的‘恐惧’，你可以。”
“怎么控制？”杨汉森追问。
“找到你的‘泳池’。”邓肯道，“找到你最舒服、最能发挥的地方。约基奇是海洋，你现在还不是鲸鱼，那就别硬闯深海。先在你的近海区域做到极致。你的速度，你的冲击力，你和文班亚马的挡拆配合，那才是你的‘泳池’。”
“你上半场，太想证明自己能和MVP掰手腕，忘了自己是谁，忘了球队需要你做什么。波波让你打团队篮球，不是让你放弃进攻，是让你更聪明地进攻，更有效地帮助球队。”
邓肯看着杨汉森：“输一场球，天塌不下来。被约基奇打爆，也不丢人，多少成名球星在他身上栽过跟头。重要的是，你从这场失利中学到了什么。”
他指了指泳池：“再游一次。别想着快，想着怎么省力，怎么让水成为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杨汉森深吸一口气，再次入水。
这一次，他不再急躁，努力回忆邓肯的话，尝试放松身体，感受水的浮力与阻力，调整呼吸的节奏。
虽然依旧生涩，但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吃力了。
水流过耳畔，那些网络上的恶评仿佛也变得模糊。
“你的天赋很好，杨。”邓肯在他游完一个来回后开口。
“但天赋需要正确的引导和坚韧的心态才能兑现。约基奇不是一天练成的，你也不是。别因为一场比赛的失利就否定自己，也别因为外界的几句批评就乱了方寸。”
“专注于过程，小子。专注于每一次训练，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触球。”邓肯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那家伙很强，但并非不可战胜。只是现在，你需要先战胜你自己心里的那个‘约基奇’。”
杨汉森站在水中，水珠从他略显黝黑的皮肤上滑落。
他抬头看着邓肯，这位沉默的传奇，用最朴素的方式，给了他最深刻的启示。
“我明白了，邓肯先生。”杨汉森郑重道。
邓肯点了点头，从泳池里上来，拿起毛巾擦了擦。“那就好。下次对上掘金，别再想着去模仿他，去成为他。做你自己，然后，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顿了顿，露出罕见的大笑：“当然，在那之前，你得先学会别在水里扑腾得像只落汤鸡。”
杨汉森：“……”
今晚的月光，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了。
只是，下次对上掘金，自己真的能给那个塞尔维亚魔术师“颜色”看看吗？
或者说，下一次，当自己再次面对那种级别的压迫时，能先稳住自己的“泳姿”吗？
邓肯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丢过来一句：“对了，约基奇那家伙，据说小时候也是个小胖子，游泳圈不离身。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