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毒瘴,如同粘稠的、带着剧毒的潮水,瞬间将沈破云三人吞没。腐败的恶臭、甜腻的腥气、还有无数细微毒虫振翅的嗡鸣,交织成一首死亡的交响曲,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感官。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烧红的刀子,火辣辣地灼烧着喉咙和肺腑,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
“咳咳…呕…” 包不同弯着腰,剧烈地干呕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少…少侠…这味儿…比包爷我十年没洗的裹脚布还…还带劲…咱们…咱们真要死在这儿了…” 他瘫坐在一滩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泥沼边,脸色发青,眼神涣散,仿佛己经看到了阎王爷在招手。
沈破云靠在一棵表皮流淌着紫黑色粘液的怪树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燃血丹的霸道药效彻底退去,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左臂被冰封处虽然融化了大半,但寒气侵入经脉,整条手臂麻木刺痛,几乎失去知觉。更要命的是,强行激发潜能带来的反噬开始显现,丹田如同被掏空,经脉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
他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苏芷若。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冰凉。背上,霜影小小的身体紧贴着他,同样昏迷不醒,原本雪白的皮毛此刻暗淡无光,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微弱的生命波动时断时续,让沈破云的心揪紧。
‘不能停…停下来就真的完了…’ 沈破云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昏沉的意识强行清醒了一丝。碧玉在胸口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青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勉强驱散着周遭侵蚀性极强的毒瘴。他艰难地辨认着方向——阿兰朵曾提过,黑苗寨后山毒瘴林深处,有一处白苗先民遗留的古老避难所,或许能暂时躲避。但在这能见度不足三尺、方向感完全迷失的毒瘴中,找到它无异于大海捞针。
**追兵索命!**
“在那边!有动静!”
“快!别让他们跑了!大祭司下了死令!”
身后,黑苗守卫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呼喝声,穿过浓稠的毒瘴,清晰地传来!距离比预想的更近!显然,他们拥有某种在瘴气中追踪或辨向的方法,或者…对这片死亡丛林更为熟悉!
沈破云的心猛地一沉!他猛地将苏芷若抱起,试图再次迈步,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个踉跄,差点带着怀中的芷若一起栽进旁边的腐沼!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极限了…真的到极限了…’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沈破云。左臂的剧痛、丹田的空虚、经脉的灼烧、毒瘴的侵蚀、怀中芷若冰冷的体温、背上霜影微弱的呼吸…还有那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要将他拖入绝望的深渊。‘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芷若…霜影…师傅…’ 萧天行严厉而隐含期许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 碧玉的青光似乎感应到他濒临崩溃的意志,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屈蛮力,如同火星点燃干草,瞬间烧穿了绝望!‘就算爬!也要爬出去!’
“少侠!您可不能倒啊!您倒了包爷我怎么办!” 包不同看到沈破云踉跄,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滚爬地扑过来,用他那肥胖的身体死死顶住沈破云的后背,“撑住!包爷我…我顶着您!快走!往…往哪走?!” 他一边用吃奶的劲顶着沈破云,一边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沈破云借着包不同这滑稽却及时的“支撑”,强行稳住身形。他看了一眼包不同那张写满恐惧却强作镇定的胖脸,心中涌起一丝荒诞的暖意。
“跟着光…走!” 他嘶哑道,将碧玉从衣襟中扯出些许,让那微弱的青光指引方向。他不再看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抱着苏芷若,背着霜影,如同一个醉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瘴气更深处、碧玉青光指引的方向,蹒跚前行。包不同则撅着屁股,死死顶着他,嘴里念念叨叨给自己打气:“金元宝…俏丫鬟…金元宝…俏丫鬟…”
前路难行。腐烂的枯枝败叶下,是深不见底的泥沼陷阱。毒虫毒蛇在湿滑的腐殖层中穿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啊呀!” 包不同一声惨叫!他光顾着顶沈破云,没注意脚下,一只肥脚踩进了一处看似坚实的草丛,结果瞬间陷了进去!粘稠冰冷、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淤泥迅速淹没到他的大腿根!
“救命!少侠救命!包爷我要被沼泽妖怪吃了!” 包不同吓得魂飞魄散,手舞足蹈地挣扎,结果越陷越深!淤泥己经快到腰际!
沈破云闻声回头,心中大急!他此刻自身难保,根本无力救援!而身后的追兵呼喝声,己经近在咫尺!甚至能透过翻涌的紫色瘴气,看到影影绰绰的黑苗身影和淬毒刀锋的寒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包不同即将被淤泥吞噬、黑苗追兵狞笑着扑出的瞬间!
“咻咻咻——!!!”
一阵尖锐密集、如同蜂群振翅般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浓密瘴气中暴射而出!
那并非寻常箭矢!而是通体漆黑、箭头闪烁着诡异蓝芒、尾羽由彩色翎毛制成的毒箭!箭雨精准无比,如同长了眼睛,瞬间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黑苗守卫!
“呃啊!”
“噗嗤!”
“是毒箭!小心!”
惨叫声和惊怒的呼喊瞬间取代了追兵的狞笑!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守卫瞬间被毒箭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地,身体迅速泛起诡异的蓝黑色,抽搐着毙命!后续的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纷纷寻找掩体,攻势骤停!
“何方鼠辈?!竟敢…” 领头的一名黑苗小头目又惊又怒,厉声喝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娇叱,如同穿破毒瘴阴云的百灵鸟鸣:
“黑苗的走狗!敢追我白苗寨的贵客,找死!”
**援军登场!**
随着娇叱声,侧前方的紫色瘴气如同幕布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率先跃出!
正是阿兰朵!
她身穿紧身的靛蓝色苗家猎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长发编成利落的发辫,额间佩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月牙额饰。她身背一张造型奇特的黑色短弓,弓弦犹自颤动,显然刚才那精准致命的毒箭雨正是出自她手!此刻,她俏脸含煞,美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如同护崽的雌豹,死死盯着那些黑苗守卫。
在她身后,数名同样身穿靛蓝猎装、气息剽悍、手持毒弩或弯刀的白苗精锐战士如同鬼魅般现身,迅速占据有利地形,冰冷的弩箭和刀锋对准了陷入混乱的黑苗追兵。
“山神娘娘!阿兰朵姑娘!您真是包爷我的再生父母啊!” 深陷泥沼的包不同看到阿兰朵,如同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激动得热泪盈眶,也顾不上陷得更深了,挥舞着双手大喊:“快!快救救包爷!这沼泽妖怪馋我的肉!”
阿兰朵的目光飞快扫过场中:看到沈破云浑身浴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却仍死死抱着苏芷若的惨状;看到他背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覆盖寒霜的霜影;看到深陷泥沼、狼狈不堪的包不同…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沈破云染血的脸上,那清澈的眼眸中瞬间涌起难以言喻的心疼、愤怒和…一丝水光。
“沈大哥!” 阿兰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即化为更加凌厉的杀气,对着手下娇喝:“白苗的勇士们!放箭!一个不留!把陷在泥里的那个胖子捞出来!”
“是!圣女!” 白苗战士们齐声应诺,手中毒弩再次爆发出夺命的蜂鸣!
看到阿兰朵熟悉身影的瞬间,沈破云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一松!那一首强撑着的不屈意志仿佛找到了依靠点,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得救了…芷若…霜影…有救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支柱,支撑着他没有立刻倒下。他看着阿兰朵指挥若定的英姿和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一股暖流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训练有素的白苗战士分工明确。一部分人毒箭连发,精准压制试图反击的黑苗守卫,箭箭追魂,逼得他们狼狈不堪。另一部分人迅速抛出带着钩爪的绳索,精准地勾住包不同的腰带和肩膀。
“起!” 几名白苗战士齐声发力!
“哎哟我的亲娘咧!” 包不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的身体被硬生生从恶臭的泥沼中拔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啪叽”一声摔在相对坚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浆。他顾不得疼痛,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如同离水的鱼。
阿兰朵则一个箭步冲到沈破云身边,动作迅捷而轻柔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大哥!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充满了焦急,目光迅速扫过他染血的左臂和苍白的脸色,还有他怀中昏迷的苏芷若和背上气息奄奄的霜影,心瞬间揪紧。
“我…没事…快…芷若和霜影…” 沈破云强撑着说完这几个字,眼前一黑,紧绷的意志终于松懈,身体一软,带着苏芷若和霜影,就要向前栽倒。
阿兰朵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入手处一片冰凉濡湿(血和冷汗),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放心!交给我!” 阿兰朵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迅速查看了一下苏芷若的情况,眉头紧锁,又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霜影冰冷的小身体,感受到那微弱的生机和奇异的寒气,美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和凝重。
“撤!带他们回‘碧磷洞’!快!” 阿兰朵果断下令。白苗战士们迅速解决掉残余的黑苗守卫(或迫使其溃逃),然后分出两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昏迷的苏芷若和霜影。阿兰朵则亲自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沈破云。
包不同也连滚爬地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队伍后面,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臭泥,一边心有余悸地嘟囔:“吓死包爷了…臭死了…回去得洗十遍澡…不,二十遍!”
就在白苗战士小心地抱着霜影经过阿兰朵身边时,阿兰朵敏锐地注意到,霜影紧闭的眼皮下,那妖异的漩涡金瞳似乎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覆盖它身体的寒霜下,隐隐有极其暗淡的银灰色纹路一闪而逝。同时,她贴身佩戴的、与同心蛊母蛊相关的一枚小银铃,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只有她能感受到的共鸣震颤!
阿兰朵心中剧震!她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霜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忧虑。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深紫色的毒瘴之中,只留下几具黑苗守卫迅速腐败发黑的尸体,以及一片狼藉的战场。沈破云在阿兰朵的搀扶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心中却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庆幸和对同伴的担忧。他侧头,看着阿兰朵坚毅而担忧的侧脸,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支撑力量,低声道:
“阿兰朵…多谢…”
阿兰朵没有回头,只是搀扶他的手更用力了些,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后怕:
“沈大哥…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我会救她们!一定!”
深紫色的瘴气如同潮水般重新合拢,掩盖了他们的踪迹。希望的火种,在死亡丛林中艰难地重新点燃。但霜影那诡异的异状,如同阴影,悄然笼罩在阿兰朵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