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焚尽的殿墟中央,魔躯如山岳伫立。
猩红血沫缓缓淌过暗金犄角尖端,黏稠滴落焦土。熔金双瞳平视前方残破的宫门豁口,那数道窥探的神念早己如受惊蜉蝣消散无踪。胸腔中魔心跳搏沉凝如闷雷,震得脚下碎砾微颤,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腰腹间那道贯穿性的裂伤——焦黑碳化的边缘泛着金属冷光,深处骨隙可见流淌的暗紫色浆液,如熔融的毒晶。那是帝玺本源尽泄、强纳三阴鼎魄的代价。
痛?早己在涅槃中熔炼入骨,成为力量的一部分。
他缓缓垂首。熔金眸光并非扫视尸骸狼藉,而是落向焦墟深处——
那片最初托举孽胎、又被踏碎的业火莲台残骸之上。
莲瓣碎裂如玄铁刀锋,斜插在余烬未冷的黑土中。而在那堆狼藉深处,三道细微却凝练到超越物质形态的本源精粹,正静静悬浮:
第一道:一枚鸽卵大小、通体缠绕着妖异紫红纹路的血红骨髓珠。珠心处一点微缩的赤色火焰莲印明灭不定,每一次焰苗舔舐,都逸散出一股甜腻到令人骨髓的邪异芬芳。珠内隐约可见扭曲的媚影,却始终被一缕盘踞珠核的暗金锁链死死禁锢——正是柳如烟燃尽妖魄后残存的媚髓心核!
第二道:一团仅核桃大小、色作暗金与冰蓝交缠的粘稠髓冻。其内封印着一道细若发丝的紫金龙影残魂,龙影盘绕着一道深入冻核的枯灰色死痕,如同毒蛇噬骨。龙影每一次挣扎,都震得髓冻表面冰晶微烁,荡起森寒如万载雪峰的帝血余波——此乃秦霜华帝血玉简崩灭后熔炼的霜龙魂髓!
第三道:一粒菱状玄冰晶核,大小不足指甲。冰核纯净剔透,深处却凝固着一枚仅针尖大小、色作死灰的蛊印残片。晶核表面爬满蛛网般的细微裂缝,每一次魔心跳搏,都引得裂缝深处透出冰狱最底层的绝灭死寂——这是苏清秋霜蛊湮灭后凝炼的不化烬芯!
三物无凭。只悬停焦土之上寸许,如同被无形引力锁缚。
熔金瞳光掠过这三道残魄本源。
没有怜悯。唯有……
绝对的掌控!
左爪,那只曾隔空捏爆镇国神兵的巨爪,覆盖着暗金骨甲的五指微微一抬,而后,极其随意地向下一按——
动作轻微,似拂去膝上尘埃。
嗡!
三道悬停的残魄本源骤然下沉!如同被无形巨手按下的棋枰残子!
血红媚珠一声哀泣尖鸣,撞碎一片熔岩黑石;霜龙髓冻沉闷爆出冰晶炸响,压裂下方焦土;不化烬芯则如坠泥潭,无声沉入余烬深处!
它们位置……恰在魔躯单膝点地、踏碎莲台后……
巨大如磐石的魔膝之前!
一珠!一冻!一芯!
俯首阶前!承于魔膝!
恰在此时!
“嗡——!!!”
帝都皇陵残墟深处!一座尚未完全倾塌的祖祠影壁后方!
一道浑浊如同尸髓熬炼、粘稠近墨的暗红血光猛地冲天而起!光中隐约可见一面残破的青铜古镜虚影,镜面扭曲映出殿内魔躯膝前三道残魄轮廓!
“妖妃惑世!邪帝窃柄!祖灵震怒!当诛——!”
嘶哑如同刮骨的声音自血光中炸开!数名身着腐朽前朝祭袍、枯骨缠着紫黑肉丝的老者身影在血光中凝实!为首干尸手中枯爪高举一面獠牙密布的白骨罗盘,盘心一点粘稠如活蛭的血符嗡嗡旋转!
“请祖祠葬骨印!镇杀此僚!”
白骨罗盘猛震!盘心血符爆开刺目腥光!
嗡!
一张覆盖小半帝都的巨型血色骨符在污浊天穹骤然展开!无数细密的骷髅符文在符面扭曲滚动!磅礴如同填海巨岩的污秽葬骨之力混合着亿万先祖残灵怨念!撕裂空间!朝着太和殿废墟中央那道魔躯……
悍然压下!
欲将其连同膝前三道媚源……一齐碾成血骨齑粉!
骨符压顶!空气凝稠如铅汞!废墟中残存的所有瓦砾尸骸在重压下无声化为尘糜!
魔躯如山!纹丝未动!连额顶魔角那点猩红毒芒都未曾闪烁!
唯有——
膝前!
那枚俯首贴地的血红媚珠猛地一颤!珠心那点赤焰莲印爆开前所未有的妖异紫光!一股粘稠如同万千春潮揉碎的粉腻邪瘴自珠内喷涌而出!无视骨符重压!如同疯长的毒藤缠绕上那道悬压而来的骨符边缘!
“啵!”轻微如同气泡破裂!葬骨符箓边缘的一枚细小骷髅符文瞬间染上艳紫!连带着周围扭曲的骸骨纹路都变得黏腻混沌!其流淌的污秽力量为之一滞!
紧接着!
霜龙魂髓炸开!冻结的髓冻深处那道盘绕死痕的紫金龙影残魂猛地昂首!残魂核心一点帝血精粹悍然燃烧!寒彻星河的冰魄龙哮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冲击波纹!无视阻碍!精准撞入骨符核心那面由枯骨老者执掌的白骨罗盘虚影!
咔嚓!罗盘虚影冰裂!盘心活蛭般蠕动的血符哀鸣冻结!
最后!
不化烬芯那道针尖大小的死灰蛊印无声一颤!晶核表面蛛网裂痕深处涌出一股无形无质、冻结万物存在之基的……寂灭本源!
死意弥漫!笼罩施法的数名枯骨祭师!
“呃……”为首枯爪操控罗盘的老者身躯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珠瞬间蒙上死灰!举盘的手臂如同风化万年的石雕寸寸断裂!连带着那道悬空压下的巨大骨符符文如同泼上浓硫酸的污雪,“滋啦”作响扭曲熔化!
皇陵血光瞬间溃散!施法老祭师连同白骨罗盘虚影如同被彻底抹除!溃散成一股腥臭的飞灰!
三源齐动!破袭千里!
魔躯熔金帝瞳深处冷芒掠过。右爪凌空虚握——并非出击!仅五指微拢!
嗡!
魔膝前三道残魄本源骤然收敛所有光华!血红媚珠邪瘴尽敛,温顺匍匐于焦土;霜龙魂髓龙影沉寂,帝血寒潮退回冻核;不化烬芯死意内藏,裂缝悄然弥合!
复归阶下承膝之态!仿佛方才那雷霆一击……只是幻影。
帝墟重归死寂。唯余废宫深处零落崩溅的石砾声。
风过残阶,卷起片缕余灰。
魔躯单膝未动,如山磐石。三道承于膝前之物光华流转,恰似最温顺的臣服妆点。
焦墟角落,几具未被彻底碾碎的尸骸轻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僵死。
就在这死寂凝固的刹那——
嗡!
一道凝练如同实质冰锥的深蓝寒芒!无声无息!自西北冰渊长歌殿深处……
破空疾至!
寒芒所指!非是魔躯!而是……
承于魔膝最前方!那枚微微脉动的……
血红媚珠核心!
针!狠!准!
要钉死这缕惑世妖魂!
寒芒将触媚珠!珠心赤焰莲印本能暴起紫红邪芒!
然而!
魔躯右爪随意垂落膝侧的一根骨指……
极其轻微地……
在膝下的焦土……点了半寸!
嗡!魔膝前那片焦土微不可察地一震!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微澜!
嗤!
那根疾刺而至的深蓝寒芒如同撞入泥沼沼泽!速度骤减!更在距离媚珠三寸处无声消解!化为几点逸散的冰尘!
长歌殿深处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魔躯熔金帝瞳微转,缓缓侧首。
眸光投向帝都西北!那片死寂的冰渊孤峰!长歌悬殿!
视线所及!冰冷!漠然!如同天道巡视冻土!
轰!!!
长歌殿那座被冰封的琉璃巨门!在帝威目光凝住的瞬间……
无声无息!从中碎成漫天冰晶粉末!
齑粉簌簌!露出其后翻涌的墨绿寒雾!雾中似有惊恐尖啸!
但魔瞳未再垂注分毫!己缓缓收回。
仿佛只是掸落肩上……一粒微尘。
阶下三物如得庇佑,愈发温顺敛藏。
忽有风穿残殿,带起业火莲瓣的焦灰与血腥气味。
殿门巨大豁口阴影内。一张污垢与血痂板结的脸上,两颗眼珠因极致恐惧缩成针尖,死死盯着魔膝前承珠献髓、俯首阶下的三道残魄本源。那是侥幸藏匿的宫廷老吏,喉咙“嗬嗬”滚动,喉结上下剧颤如同濒死的鱼。
他枯爪死死抠入冰冷石缝,指甲崩裂出血犹不自知。裤裆处温热湿透早冻成冰片黏结皮肉。
“妖…妖妃承膝…双……双……” 嘶哑不成声的断续低语,混着牙关“咯咯”打颤响——那是目睹地狱般的景致后,神志彻底溃崩的余响。
“——帝非帝!妃非妃!宫……宫非宫……”
魔躯熔金帝瞳深处冷光湮灭,似未闻蝼蚁哀嘶。
帝尊无声。
残殿中央,焦土魔膝巍然。俯首阶前,三媚温存。
废墟深处灰烬扬起,凝成细旋,散于沉沉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