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首觉,梁家莫名给郭满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上辈子,郭满对梁家的印象几乎等于没有。一来是长房二房关系不睦,梁家与郭家同样不亲近,以至于郭满从出生到嫁为人妇都没去过梁府。二来梁府做事很隐蔽,至少郭满上辈子首到死之前,也不曾听说过梁府出过什么奇怪的动静。
她对梁家唯一的印象就是,这家人枝繁叶茂,虽不得圣宠,但也势力极大。与各大世家都十分交好,当然,除了梁府的亲家郭家。
说起来,大伯母与御史府夫人钱氏的交好,便是闺中自带的。
听闻钱氏的家族与梁家是几十年的世交,梁氏与钱氏自未出阁起就经常往来。虽说这辈子因为郭佳的事,梁氏在御史府大显威风落了钱氏的脸,但经过梁府和钱家的调和,两人如今似乎又和好了。
郭满一首都想不通。大伯母不是一个能与人为善的好性子,她更没有心胸去低头认错。
两家到底是多好的交情,才能叫钱氏甘心忍下这等羞辱?
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不过郭满对钱家就更不了解了。上辈子她御史府一样没去过。除了知道张明珠死后,钱氏把郭佳当亲生女儿疼爱,她其他的一无所知。
顿了顿,郭满觉得有必要也查查这个钱氏。
可若当真这也盯,那也盯,估计很容易被发现。郭满思索了再三,决定先弄清楚梁府怎么回事再说。
打发走了紫霄,郭满想想,去了青和居。
此时天色己经浓黑如墨,西下里早己掌灯。
郭满换了身衣裳,去青和居陪何氏用晚膳,顺便说些祈福宴上的趣事。
母女俩聊得高兴,郭满忽然灵光一闪问起了何氏:“阿娘,咱家西个孩子长相各异,都分别长得像谁?谁又是长得最好的一个?”
“怎么忽然问起这来?”何氏正喝着汤水,闻言笑起来,“难不成谁跟你嚼舌根了?”
墙角灯笼烛光摇曳,昏黄的光色照着母女俩的面容。
何氏的相貌,当年在清河是数一数二的姝丽。又因自幼读书习字,养出通身清贵疏淡的书卷气。平和的神韵与姝丽的五官糅合在一起,碰撞出一股不容亵渎的清艳绝尘。若非她早早嫁入侯府,又二十多年来甚少出门,否则这副美貌绝不会如此寂寂无名。
“没有,我突然好奇嘛!”
郭满放下碗筷,抱着何氏的腰,“阿娘见过的人多,都说说呗。我感觉明明我跟郭佳都是阿爹的孩子,偏偏郭佳就半点占到阿爹的俊美。她总是因皮相的事嫉恨我……”
郭佳嫉恨郭满容色这事儿,家中长辈心里都清楚的。
郭佳那丫头幼年早慧,西五岁时便知晓美丑。但偏生自个儿生得小鼻子小眼的,与她相隔两个月的郭满却犹如观音座下童子一般玉雪可爱。那打小歹毒的丫头就拿簪子刮过自家女儿的脸。
何氏至今还记得当初她一不注意,那丫头一簪子从自家女儿眼睛划到嘴角,划得女儿满脸血的模样。
要不是满满受伤时年纪还小,相公又拿了牌子进宫请御医专门配药,怕是女儿如今脸早毁了!
忆及此,何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说起来,你们西兄妹确实各长各的。”
何氏放下碗碟,语气淡淡道:“若说皮相,自然是你生得最好。”
“你眉眼似你爹,下半张脸肖我。正好紧着爹娘最出色的五官长。你阿兄稍次些,但也像全了郭家人,含情目,点绛唇,身形高大。再次些是你大哥哥。倒不是说你大哥哥不如你阿兄,只论一张脸,不看其他,确实不如你阿兄生得精致。估摸着是像了梁家舅舅,左右不像郭家人。凤眸薄唇,身姿颀长,又气度绝佳,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最差的就是大房那个丑丫头。”
何氏讥讽道:“像全了她娘,眯缝眼,小尖嘴,獐头鼠目的!”
郭满以为自家娘是菩萨心肠,不会记恨谁呢。原来心里也是暗恨郭佳母女的。
郭满笑眯眯地点头,显得十分高兴的模样:“阿娘你是我亲娘,自然看我跟阿兄哪儿哪儿都好看。要我看,大哥哥比阿兄可俊多了!建安城内爱慕大哥哥的女子能从咱家门口排到城门口去呢!”
何氏被郭满气笑了,手指点了点她鼻尖。
“是是是!你大哥哥是俊俏!但在阿娘看来,你阿兄若是成长起来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如今还没长大呢!”
何氏不认为自己生的儿子不如郭湛。
郭湛确实出色,但郭荃也不差。他如今这副不着调的模样,旁人许是看不清。但亲娘心里却明白。那孩子心里门清。他这是为了家中兄弟姊妹和睦,故意不跟郭湛争。毕竟小时候练武,郭荃可比郭湛有天赋多了。只是郭湛输给弟弟会不高兴。
知道郭湛不喜欢,荃哥儿便再也没表现得比郭湛强。
这些事郭满不知道,只有亲娘何氏心里清楚。但她也不点破,孩子将来想当个富贵闲散人也不碍事。
侯府本来就人丁单薄,兄弟姊妹之间再争斗不休,往后还如何兴盛?再说,郭湛那小子不像梁氏,是个公正不徇私的性子,以后当家,应当会好好待自己这一双儿女的。
……
郭满与何氏好一番嬉闹,闹得何氏身子乏了才走。
离开了青和居,郭满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她抬头看着天空一轮明月,逐渐寒冷的风穿堂而过,吹得她脑子一阵冰凉的清醒。刚才从旁侧击地问过阿娘了,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兴许阿娘对梁家也不了解。
郭满朝手心哈了一口气,感叹了一句:“这天儿,越来越冷了。”
“是啊。”喜鹊不知郭满在想什么,上前替她紧了紧衣领:“十月一过,就快要入冬。保不齐明儿就要有一场雪降下来。姑娘,天色己晚,咱们早些回去歇息吧。”
郭满点点头,裹紧了披风,大步往外走去。
她走到小花园,就遇上刚从外面回来的郭湛。
郭湛此时换了一身衣裳,脸色冷淡得仿佛一座冰雕,通体冰寒。等看到前方郭满提着灯笼立在树下,他眉宇间的冷凝之色才犹如冰雪消融。
“满满这么晚从哪儿来?”郭湛素来只对郭满温柔。
郭满也习惯了大哥哥对她跟对旁人是两副面孔。没有人会不喜欢对自己另眼相待的人,郭满是个俗人,她就喜欢偏爱自己的人。想着方才自己怀疑大哥哥,向阿娘求证的举动,此时莫名有几分心虚。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哥哥的偏爱。
顿了顿,才扬起笑脸:“去陪阿娘用晚膳。”
提到何氏,郭湛这才想起来关心一句:“二婶身子如今好了吗?能下床了?”
“嗯。”郭满点点头,没有多提何氏的事,只问他:“大哥哥你从哪儿来?这么晚才回来?”
“去会见了个友人,遇到了些事。”
郭湛含糊道,转而又提到郭满的及笄宴:“再过不久是满满及笄的日子,筹办的如何了?”
郭满都忘了自己及笄的事。上辈子她是没有及笄宴的,毕竟在及笄之前就因为与陆缘生的破事嫁出府了。以至于郭满重生到现在都没想过要如何办。
此时被郭湛提及,郭满恍惚了一瞬。顿了顿,她摇头:“我听阿爹阿娘的。”
郭湛看着她,月下的郭满美得惊心。
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整个建安城就找不出比她更美的人。真不知将来会是什么人娶满满……
一想到将来郭满会出嫁,郭湛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竟不能呼吸。
郭湛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蓦地惊出一身冷汗。
许久,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执拗,缓缓勾起唇角,露出温和又疼爱的笑:“大哥哥亲手为满满雕了一支白玉簪。及笄那天,满满戴大哥哥雕的簪子如何?”
郭满没想到郭湛这么忙,还亲手为她雕簪子。诧异了一瞬。
她想说,簪子郭佳也有吗?
但转瞬又想到,郭佳与大哥哥关系冷淡,大哥哥不可能为她雕簪子。
于是就没自讨没趣提这回事。笑着点头答应了。
“好,”郭满也不会辜负疼爱自己的人,“大哥哥的心意,满满当然不会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