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的人马不停蹄地回程,摁住抓到的匪徒的脑袋,几乎搜遍了花街柳巷,连建安城内最下作的暗娼窑子都没有放过。终于在天即将亮之前,找到了接手郭家姑娘的那家妓馆。
那家不是建安城为伺候达官贵人而准备的风月场所,而是专为有特殊癖好的人准备的暗娼窑子。旁人或许不知,但巡防营这等常年经手各种案子的人却是清清楚楚。这背后之人到底是多恨郭家姑娘才能下如此狠手?还是说,洛安侯府的女眷之间争斗,己经狠辣到如此地步了?
郭二姑娘人要是真在里头,即便没出事,一辈子也洗不清名声,更别提嫁人了。
张烨倒吸一口凉气,抓着马缰勒住了马,扭脸看向上峰。
只见那人脸色冷凝,淋了雨的衣裳早被体温蒸干。白玉像一般如画的眉眼在这晨光熹微之时显得尤其的森冷,仿佛勾魂摄魄的地狱修罗。
他嗓音带着连夜忙碌的沙哑,冷声道:“都还愣着作甚?立即去救人。”
“是,殿下!”
巡防营将士心中骤然一凛,当即不敢耽搁,群起而动。
……
此时此刻,郭佳被关在妓馆后院的柴房,正被两个长相丑陋的龟公手持鞭子教训。
只因她刚被卖到此地时分不清形势,张口对鸨母出言不逊。很是惹恼了小心眼的老鸨。
老鸨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她。当然,并非是郭佳品相绝佳,而是送郭佳来的人是下河街最大的地头蛇黑三爷。黑三爷不是一般人,听说跟建安城好些官家有往来。或许对官府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在这官府管不着的地方势头就很大。黑三爷手里捏着上百个杀人放火的土匪流氓,动辄就打砸抢钱。似他们这等经营暗娼的,最怕这种不被官府管的黑恶势力。
黑三爷要价百两,鸨母难道敢不给?
本就是慑于黑二爷的淫威而不得不花的血本。结果见郭佳样貌十分普通,性情还差,顿时就更火上浇油。再一被这不识趣的死丫头当面唾骂,可不就怒火中烧?
“给我打!狠狠地打!”
老鸨气得眼冒金星,任谁花了一百两的冤枉钱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下贱的娼妇’都要发疯:“今儿只要不把她打废,该有的苦头一点都不准少!”
老鸨发了狠,龟公自然不会留手。
郭佳挨了几鞭子顿时就不敢再骂,蜷缩在角落哭哭啼啼。
“你们放过我吧,求你们放过我!”郭佳从小到大被侯府长辈捧在手心,连油皮都没破过,哪里挨过这种苦头?一鞭子打下来尝到了厉害,她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得罪那老虔婆。
那贼人不仅贪了她给的赏钱,还扒走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儿。
钗环手镯,金簪耳铛,就连郭佳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白玉命牌也给扯了带走。别的东西倒也罢了,郭佳如今感到不安的是那块命牌。那命牌是赵疯子找她的师傅亲自开过光。上头刻的可是最最重要的一飞冲天的富贵命格,将事关郭佳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郭佳从小戴着,就没有拿下来过。早知会因为一时意气丢掉命牌,她就不该拿银子砸人。
也不知命牌丢了,她的命格会不会就此改变?
不会就此变成郭满那等贱命吧?不会的,绝不可能,她又不是郭满……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绝望……说起来,都怪林娇那个贱!
若非她拿东西贿赂牙婆得了应允,她也不会有样学样。郭佳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是洛安侯府长房的大姑娘,我爹是洛安侯,我祖父是镇国公。只要你们放过我,我可以既往不咎!真的!”郭佳如今己经没了侯府千金的傲气,更不敢颐指气使。
她抓着那龟公的手,跪地哀求他们道,“我可以给你银子!给你很多银子!真的!只要你们放过我,一百两,不,一千两,一千两都可以给你们!”
“她说她爹是洛安侯?哈哈,她还说给咱们一千两?”
龟公被她的话逗乐了,顿时哈哈大笑。笑过了,又是一脸狰狞:“你爹若是洛安侯,我爹还是皇帝呢!人都被卖到这了,小贱人还在这胡言乱语拿咱俩寻开心!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儿吗?这里是暗娼馆子。今还有没有一条命留下都要求神拜佛,还在说什么大话!”
龟公根本不信她,反而因为郭佳的话更生了恼。手上的鞭子挥得更勤了。
郭佳细皮嫩肉,被打得满地打滚。
一边尖叫一边哭,一边唾骂一边又哀求。哭哭啼啼又大吵大闹的更是激怒了后厢房寻欢作乐的其他客人,都跑出来在门外叱骂龟公,叫他们小声点,别吵着客人了!
要知道在妓院,最下等的就是龟公。他们挨了骂,回头又把气撒在郭佳身上。
郭佳只觉得暗无天日,人生无望。
本来,本来这一切都应该是郭满来承受的,都应该是郭满的命。凭什么变成了她自己?
凭什么!
郭满那贱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跳车,她不该跳车的!她就该留下来,被那贼人抓住羞辱,被那老虔婆叱骂驱赶,被这群丑陋的捡东西鞭打……为什么啊?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会变成她自己!
就在郭佳心里恨到滴血,忽然,前院一阵骚动。
龟公们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就听到廊下有人惊慌失措的跑动。一边跑一边喊:“官府来人了!官府来抄家了!快跑啊!来的是巡防营那群阎王爷!!”
一声惊叫划破天际,与划破黎明前黑夜的一道光一般刺破了正在鞭打郭佳的龟公的胆儿,也点亮了郭佳的心。
她几乎是一瞬间大喜过望,喜极而泣。
“果然!我不是郭满那个天生贱命!我就知道我不会有事!有人来救我了!!”
郭佳从马车上摔下来断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此时根本起不来身。她躺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大声叱骂:“你们等着,武阳王殿下来救我了!你们死定了!”
龟公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再打,惊恐地看着郭佳。
“你真是侯府的千金?”
“当然!”郭佳脸上布满鞭伤,疼痛也遮掩不住她喜出望外的心情。
她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会是武阳王殿下来救她。难道,这就是天定的缘分?武阳王殿下就是她命定的夫君,注定要拯救他于水火?
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动的火热,龟公此时己经吓得逃出去,柴房的大门洞开。
郭佳就这么热切地看着门口,盼望着那一道人影从晨光中走来。
下一刻,果不然,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郭佳的眼睛越来越亮,盯着门口。就在她看清来人逆光而来的身影行至门口,嘴角的笑容也越扯越大。那人却就这么在门口的位置站定了。
清风拂动墨如缎的发丝,来人玉冠红袍,身上带着一丝潮湿的雨气。一双如点漆眸就这般冷清清的,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躺在地上的不是郭满。
霍珩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
他没有上前,只是确定郭佳没死便转身离开。
脚步声不紧不慢,而后逐渐地远去。郭佳的笑容也渐渐地僵在嘴角。却听到那人犹如仙乐一般清冷的嗓音淡淡吩咐:“找个武婢替郭姑娘收拾一下,把人带出去。”
闻言,郭佳冰凉的西肢才缓和了下来:“殿下果然是最君子风度的人,竟还怕唐突了我。”
……
郭佳被送回侯府,己经是第二天清晨。
虽说天色还早,但不论昨夜郭佳有没有被人欺负,隔了一夜才被送回己经是非常差的结果。她的名声怕是至此要受到不可挽回的影响,往后再想在建安城内议亲,怕是难了。
且不说侯府为郭佳的事愁云惨淡,霍珩送完郭佳却没有走,而是提议要去见一见郭满。
“此时满满估计还在歇息,怕是没醒……”
“无碍,我问几个问题就走。”霍珩一身冷淡的杀气,玉面修罗也不外如是。
虽说侯府的人都认为此举不妥,但武阳王亲自开口,也没人敢拦。
倒不是说忌讳外男去未出阁姑娘的院子,武阳王不近女色的事在建安城中不是秘密。只是多少有些别扭,这武阳王怎地一点都不讲究,怪不得至今没姑娘嫁给他!
郭峰心里骂骂咧咧,却还是含笑地亲自把霍珩送去了郭满的院子。
“侯爷送到这就行了,我有事单独问二姑娘。”
霍珩像是完全没看出郭峰的不满,堂而皇之,并得寸进尺地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郭峰:“……”
郭峰:“好吧。殿下请。”
郭峰骂骂咧咧的来,骂骂咧咧地走。
霍珩不知为何笑了一下,转过身,径自往琳琅阁的主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