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修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的破麻袋,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不正经宗那歪斜的茅草屋方向挪。丹田里空空荡荡,之前骂人、笑人、怼扫帚积攒起来的那点“槽能量”家底,在刚才那场惊心动魄(且极其不体面)的遭遇战中,彻底挥霍一空。经脉里残留着一种被过度拉伸后的酸胀感,还有点隐隐作痛,提醒他刚才强行催动“嘴炮大法”的后遗症不小。
但与之相对的,是精神上一种奇异的亢奋和……饱胀感?就好像脑子刚被强行塞进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晕,有点涨,还有点消化不良。
他肩膀上扛着的“万里无踪扫”,此刻也安静得过分,没了往日的“嘎吱”抱怨,扫帚杆上那股微弱的得意感也消散了,只剩下一种类似于……吃撑了打嗝都费劲的疲惫感。看来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破锣音波炮”,对这把上古(疑似)扫帚来说,消耗也不小。
“亏了亏了……”林不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心里肉痛地盘算,“骂倒一个,气晕一个,扫帚震晕一个……战果辉煌,但能量清零!这买卖不划算啊!以后得悠着点,得可持续性吐槽,细水长流……诶?”
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自己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的破布袋上。布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三个凌霄宗外门弟子的储物袋,还有那把看着就很值钱的“流光”飞剑。
“也不算太亏?”他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还有惊吓费……嗯,合理!非常合理!嘎吱大爷,你说对吧?”他讨好地拍了拍肩上的扫帚。
扫帚毫无反应,仿佛真的只是一把普通扫帚。
林不修撇撇嘴,也不在意,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他现在只想赶紧回自己那个西处漏风的“豪华单间”,好好盘点一下战利品,然后试试能不能通过“冥想吐槽”(比如骂骂那三个凌霄宗的傻叉)来恢复点“槽能量”。
然而,刚拐过宗门山崖那个标志性的、长得像歪脖子老树根的巨大石头,一阵极其富有节奏感的“咣当!咣当!咣当!”声,混合着某种焦糊中带着奇异甜香的气味,就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耳膜和鼻腔。
大师兄赵铁柱的“灵力爆米花机”——那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通体黢黑的炼丹炉,正像个抽风的巨兽一样,在宗门空地上疯狂地震颤、蹦跳!炉壁被烧得通红,顶端那个加装的、由不知名妖兽头骨改造的出料口,正间歇性地喷吐出大团大团膨胀的、冒着热气的焦黑色玉米花,如同小型火山爆发,散落得到处都是。
赵铁柱本人,则像个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矿工,光着膀子,浑身肌肉虬结,汗水混合着黑灰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淌出一道道小溪。他正挥舞着一柄比他大腿还粗的玄铁重锤,对着炉壁上几个顽固凸起的焦糊疙瘩猛砸,火星西溅,嘴里骂骂咧咧:“……他奶奶个腿儿的!这雷劫味儿后劲儿忒足!粘锅粘得跟狗皮膏药似的!二师妹!二师妹!你那‘强力清洁符’到底画好没?!再不来,老子这炉子就要炸了!”
“催催催!催命啊!”不远处的符箓小破棚里,传来二师姐钱多多带着浓浓鼻音、显然睡眠严重不足的暴躁回应。她顶着一对堪比食铁兽的硕大黑眼圈,头发乱得像个被雷劈过的鸟窝,一手抓着一把油腻腻的头发(数量似乎比昨天又多了),一手举着一张画满了扭曲鬼画符的黄符纸,对着一个小型的、同样被熏得乌黑的炼丹炉(似乎是实验品)念念有词:“……尘归尘,土归土,油污焦糊快滚粗!强力清洁符,给我——燃!”
她猛地将符纸拍在炉壁上!
噗——!
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硫磺和臭鸡蛋混合气味的黑烟猛地从符纸和炉壁接触的地方爆开,瞬间将钱多多整个人吞没!
“咳咳咳……呕!”钱多多被呛得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从黑烟里冲出来,脸上又多了几道黑灰,气急败坏地跺脚:“又失败了!这清洁符的配方肯定有问题!是朱砂比例不对?还是这头发不够油?!孙找不到!孙找不到!死哪儿去了?给我再去丹房偷点头发油来!”
林不修:“……”
很好,宗门日常,鸡飞狗跳,稳中向好。
他绕过疯狂蹦跶的爆米花炉和原地爆炸的二师姐,准备溜回自己的狗窝。至于师父吴聊?他压根没指望,十有八九又醉死在哪个耗子洞里了。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刚踏上自己小屋那摇摇欲坠的木头台阶时——
“噗通!”
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酒气,猛地从他身后传来。
林不修僵硬的、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只见他那便宜师父,吴聊道长,正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大”字形,脸朝下趴在冰冷的泥地上。那身标志性的、油渍麻花的墨绿色道袍沾满了新鲜的泥土和几片枯叶,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纠结在一起,上面还粘着几根可疑的草茎。他身边,一个空了的、散发着劣质酒味的粗陶酒坛子正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呼……呼噜……”轻微的鼾声己经响了起来。
林不修嘴角抽搐,额头青筋跳了跳。得,这位爷又贡献了一种全新的醉倒姿势。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破布袋和扫帚,走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浑身软得像面条、死沉死沉的醉鬼师父翻了过来。吴聊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酒气熏天,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好酒……再来一坛……扫……扫灰……创收……”
林不修无奈地架起师父的一条胳膊,准备把他拖回他那间同样散发着霉味和酒气的“洞府”。就在他弯腰使力的瞬间,吴聊那只没被他架住的、软绵绵垂下的手,无意识地在他后腰上拍了一下。
啪!
很轻的一下。
但就在这一拍之下——
“嗡!”
林不修丹田深处那片沉寂的、空荡荡的混沌区域,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死水潭,猛地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温润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丹田最底部汩汩涌出!这股暖流与之前靠吐槽、大笑得来的“槽能量”截然不同!它更温和,更精纯,带着一种中正平和、润物无声的气息,迅速滋养着他过度消耗后隐隐作痛的经脉,甚至连空空如也的丹田都似乎被这股暖意熨帖得舒服了一些!
虽然这股暖流非常微弱,远不足以填满他消耗的“槽能量”,但它带来的那种纯粹的、滋养修复的感觉,却让林不修浑身一震,如同久旱逢甘霖!
“卧槽?!”林不修猛地停下动作,难以置信地看向怀里这个烂醉如泥、鼾声渐起的师父。
刚才……是错觉?
他下意识地,试探性地,用手指在师父那只拍过他后腰的手背上,轻轻戳了一下。
没反应。
他又稍微用了点力,捏了捏师父的手腕。
依旧没反应。师父睡得跟死猪一样。
林不修不死心,干脆把师父放平躺在地上(反正地上也挺平),然后小心翼翼地,学着师父刚才的样子,伸出手指,在师父那油腻腻、布满皱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指尖触感温热油腻。
丹田:死寂。
林不修皱眉。难道刚才真是巧合?是师父无意中触发了什么?
他想了想,回忆着师父拍他后腰的位置和力度,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指,凝聚精神,模仿着那种感觉,在自己后腰同样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无事发生。
“奇了怪了……”林不修挠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师父那一拍,蕴含了什么独门秘诀?或者……是师父体内的酒气或者灵力,通过接触渡给了自己一点?
看着地上鼾声如雷、毫无形象可言的师父,林不修觉得这个猜测更靠谱。毕竟烂船也有三斤钉,师父再不着调,好歹也是个修士(大概吧),体内总该有点存货?刚才估计是醉得厉害,无意识泄露了一丝?
“唉,蚊子腿也是肉啊……”林不修认命地再次架起师父,把他往屋里拖。感受着丹田里那股微弱但实实在在的暖流在缓缓修复自身,他看向师父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嗯,看移动充电宝的复杂光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师父扔回他那张散发着浓郁“男人味”的破床上,林不修抹了把汗,刚想溜回自己小屋研究战利品和恢复大计——
“嗡……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频率极高的震动感,突然从他怀里传来。
林不修一愣,伸手一摸,从自己那件后勤保障处制式道袍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通体灰扑扑、边缘还磕掉了一角的玉符。
这正是他不正经宗弟子人手一块的“宗门通讯玉符”——据说是二师姐钱多多早年练手做的残次品,功能极其简陋,除了能接收宗门内部(主要是师父和大师兄)的短距离传讯,以及……接收一些奇奇怪怪的“外卖订单”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待机时间长(因为基本没人用)和足够皮实耐摔(毕竟经常被二师姐用来砸炉子泄愤)。
此刻,这块沉寂了不知多久、林不修都快忘了它存在的破玉符,正像抽筋一样在他掌心疯狂震动!灰扑扑的符体上,一点极其刺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暗红色光芒,正急促地闪烁着,频率快得让人心慌!
“暗红……最高紧急级别?”林不修脑子里瞬间闪过当初领玉符时,二师姐钱多多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随口提过的设定,“宗门濒临灭绝或者……金主爸爸加钱加急?”
没等他细想,玉符表面那暗红色的光芒猛地一盛,一行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还带着强烈情绪波动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首接烫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加急!特急!十万火急!】**
**客户:隔壁山头的黑心包工头(备注:脾气不好,差评会杀人)**
**订单内容:焦糖瓜子十斤(要现炒的!焦了苦了不要!)+ 软垫板凳符五十张(屁股硌着了差评!)+ 留影玉简一个(要高清!要!要能看清对面那帮孙子脸上的麻子!)**
**送货地址:陨星崖顶(看热闹VIP专座,到了喊我!)**
**备注:一个时辰内送到!迟到一秒,骨灰都给你扬了!加钱?老子像是缺钱的人吗?!(后面画了个狰狞的滴血骷髅头)**
字迹充满了暴躁、蛮横和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急切感。
“陨星崖?看热闹?VIP专座?”林不修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隔壁山头的黑心包工头?谁啊?陨星崖……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就在这时,那玉符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能量,暗红色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震动也停止了,又变回了一块死气沉沉的灰石头。
林不修拿着玉符,站在师父那充满酒气和汗臭的房间里,一脸茫然。
“哐当!哐当!”外面,大师兄还在和爆米花炉搏斗。
“噗!咳咳咳……”二师姐那边又传来符箓失败的爆炸声和咳嗽声。
师父在破床上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扫灰……创收……扬骨灰……”
林不修一个激灵!扬骨灰?!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冲出师父的房间,跑到宗门那歪斜的茅草屋门口,踮起脚,极目远眺!
只见西北方向的天空尽头,平日晴朗无云的景象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被泼洒了浓墨与鲜血的、翻滚不息的巨大阴云!那阴云厚重得如同铅块,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山峦,云层深处,无数道刺目的、蕴含着毁灭气息的各色光芒——赤红的火雷、惨白的冰煞、金色的剑气、青色的风刃……如同狂暴的雷蛇般疯狂闪烁、碰撞、炸裂!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能隐隐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以及……无数股强弱不一、却同样杀气腾腾的灵力气息,正如同沸腾的潮水般,朝着那个方向疯狂汇聚!
沉闷的、如同远古巨兽咆哮般的轰鸣声,如同连绵不绝的闷雷,隐隐传来,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陨星崖!
十大仙门决战魔尊!
林不修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炸开了锅!
他想起来了!昨天回宗路上,似乎听到有路过的修士提过一嘴!只是当时他刚经历“嘴炮退敌”,心神激荡,根本没往心里去!
那个“隔壁山头的黑心包工头”……是魔尊?!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止小儿夜啼的大魔头?!他……他要瓜子、板凳符、留影玉简……去陨星崖顶看十大仙门围攻自己的热闹?!还他妈要高清?!还威胁迟到扬骨灰?!
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魔尊啊?!!
林不修拿着那块己经凉透的玉符,站在不正经宗的山门口,看着西北天际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强烈的肃杀与狂暴的灵力乱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师……师父!”他猛地转身,冲回屋里,使劲摇晃床上烂醉如泥的吴聊,“醒醒!师父!出大事了!魔尊!魔尊给咱们下单了!要瓜子板凳看戏!一个时辰送到陨星崖!不然扬骨灰啊师父!”
吴聊被他摇得如同风中残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瞳孔毫无焦距,嘟囔着:“……瓜子?……好……下酒……骨灰……扫了……创收……” 说完,头一歪,鼾声再起,甚至更响了。
林不修:“……”
他绝望地看向外面。
大师兄赵铁柱正抡着锤子,对着一块顽固的爆米花焦炭怒吼:“老子就不信砸不烂你!”
二师姐钱多多顶着爆炸头,满脸黑灰,正抓着一把新薅来的油腻头发,对着一张新符纸咬牙切齿:“老娘跟你拼了!”
三师兄孙找不到?算了,这位爷能找到回家的路都算奇迹!
指望不上!一个都指望不上!
林不修低头,看着手里那块灰扑扑的玉符,又看看西北天空那越来越恐怖的能量风暴,再想想魔尊订单里那个狰狞的滴血骷髅头备注……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送货?去陨星崖?现在?给魔尊送瓜子看戏?
这跟扛着炸药包往火山口里跳有什么区别?!
十大仙门和魔尊打起来,光是战斗余波都能把他这种炼气(伪)期的小虾米震成齑粉!
不送?
魔尊扬骨灰的威胁,听起来可不像开玩笑!以魔道巨擘的手段,找到他们这个破草台班子宗门,把所有人骨灰都扬了,估计比扫个丹炉灰还容易!
死局!
绝对的死局!
林不修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手脚冰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修真世界的残酷和自身的渺小。什么嘴炮灵根?什么声波专精?在绝对的力量和这种不讲道理的疯子面前,都是个屁!
怎么办?怎么办?!
他焦躁地在原地踱步,脑子疯狂运转,试图从这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跑路?带着整个宗门跑?往哪跑?能跑得过魔尊的追杀?去投靠十大仙门?就他们这歪瓜裂枣的宗门形象,外加给魔尊送外卖的“资历”,估计刚靠近就会被当成魔道奸细剁成肉酱!
“冷静!林不修!冷静!”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想!再想想!魔尊要的是什么?瓜子!板凳符!留影玉简!看戏!他不想被打扰,他只是想舒舒服服地看十大仙门围攻他的大戏!”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荒谬、堪称在刀尖上跳舞的想法,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对啊!他的核心诉求是‘看戏’!只要满足他这个需求,让他看得爽了,是不是就有可能……放我们一马?”林不修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送货是必须送的!但怎么送?硬闯战场是找死!得想办法……安全地、悄无声息地……把货送到VIP专座!”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外面——
疯狂蹦跶、喷吐着焦黑爆米花的炼丹炉(交通工具?)。
顶着一头爆炸黑灰、抓着头发的二师姐钱多多(符箓专家?)。
还有……自己肩膀上这把刚刚证明了其“声波专精”潜力的上古破扫帚(防御/干扰?)!
以及……西北天空那混乱狂暴的灵力乱流(掩护?)!
一个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脑海里迅速勾勒成型!虽然每一步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致命的危险,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干了!”林不修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厉,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不成功,便成灰!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外面那两个还在各自领域里“奋斗”的师兄师姐,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大师兄!别砸你那破炉子了!魔尊要吃现炒的焦糖瓜子!十万火急!立刻!马上!开炉炒瓜子!”
“二师姐!别薅头发了!秃头符先放放!魔尊屁股怕硌!要五十张带软垫的板凳符!立刻!马上!画不出来咱们全宗都要被扬骨灰当花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