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之仅仅是在最初的微怔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诧异。
但仅仅是一刹！
几乎是本能地，他那只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强硬的力道——
不是推开，而是狠狠扣住了林昭的后腰，将她更紧密地压向自己！
仿佛在无声宣告主权，又像是在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中，下意识地掌控局面。
“呃——！”
老太太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保镖助理心都提到嗓子眼：“老夫人！”
老太太捂着心口，脸色煞白，身体像秋风里的树叶抖啊抖……抖啊抖……
奈何底子实在太好，血压稳如泰山，愣是没倒下去！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精心梳理的发髻散落几缕，狼狈得像个斗败又晕不过去的老母鸡。
“走…走！！”
老太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真要被这疯女人活活气死。
保镖助理连拖带架，把气得浑身、偏偏神志清醒的老太太狼狈不堪地“搬”离了现场。
加长豪车像逃命一样蹿出大门。
客厅瞬间死寂，只剩碎瓷片和狗毛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裴宴之松开林昭，指腹无意识地擦过自己微润的唇角，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但很快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转身走向露台。
林昭舔了舔自己红艳的嘴唇，像只餍足的猫，冲着门口方向脆生生喊：
“祖母慢走啊！下次记得提前预约，我家团团怕吵！”
露台上，晨光拂面。
林昭抱着狗坐在小躺椅上，晃啊晃，颇有几分自得和肆意。
裴宴之心情就没那么好了，裴老太太这一闹似乎勾起了不太好的记忆。
他双手插兜，看着远处的流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读新闻稿：
“裴家三代，像上了发条的精密钟表。祖父祖母，利益结合，算盘珠子都比他们有温度。我的父亲，二叔，小叔？”
他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
“在老太爷那儿，都是生产合格零件的机器。机器，锋利就好，要什么温情脉脉。”
“现在人老了，守着金山银山觉得空落落，才想起来要当慈爱长辈。”
“可惜，迟了。方式，也错得离谱。”
林昭静静听着，漫不经心的逗弄着裴团团。
她听裴宴之语气藏着些不易察觉的低落，突然起身。
抬起一只沾着晨露微凉的脚丫，带着点恶作剧的任性，稳稳踩在他锃亮的皮鞋鞋面上。
裴宴之垂眸，看着自己鞋面上那只不安分的赤足。
林昭仰着脸，日光落在她眼睛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近乎残忍的清澈和无所谓：
“啧，纠结什么？”她晃了晃踩着皮鞋的脚，像在踩碎某种无形的枷锁。
“什么豪门世家，什么继承人工具……不都是动物世界那套？狮子占块地，猴子抢个王，老鸟想着把窝传下去，管它底下叽叽喳喳的是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崽。”
她歪着头，看着裴宴之微微怔住的表情，咧嘴一笑，那笑容在夜色里肆意又通透：
“规则是死的，开心是自己的。守着金山哭，不如抱着狗子笑，对吧，裴先生？”
裴团团似乎感受到在说它，汪汪了两声，笑脸盈盈。
林昭懒得想裴宴之是怎么想的，打着呵欠往外走，裴团团屁颠屁颠的跟着它跑：
“不跟你多说了，我去补个觉。”
裴宴之眼眸深沉，盯着露台上努力爬上来的一只蚂蚁。
“动物世界……”
半晌，他脑海里回味着林昭吻上来那一刻。
自从娶了她，生活似乎很是不一样了。
他又低低笑起来。
……
时间转瞬即逝。
九点半整，“噔噔”几声闷响，不疾不徐地敲在厚重的门板上。
不是门铃。
吴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下透亮，赶忙拉开了门。
门外晨光里站着江篱月，一身利落打扮，笑容清爽。
“江小姐来啦？诶，”吴妈表情略带疑惑。
“我记得昨天太太说的……是九点吧？”
江篱月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压低了声音：
“吴妈，我那是故意给林老师报早的。她那赖床的功力，您还不清楚？不那么说，我们怕是要迟到了。”
话音未落，楼梯口传来动静。
林昭顶着一头微乱的长卷发，裹着件宽大的睡袍，一步三晃地挪了下来。
她揉着眼睛，声音里全是没睡醒的黏糊：
“哎哟……对不住啊篱月，”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逼出点泪花，嘴里胡言乱语。
“闹钟被狗吃了，我起晚了。”
早就起来溜过一圈的裴团团“汪汪”两声以示清白。
江篱月和吴妈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嘴角的偷笑几乎压不住。
对林昭这起床比登天还难的德行，她们早就习以为常。
东西是早就备齐的。
江篱月利落地把林昭推进车里，林昭则像个刚充了百分之五电量的玩偶，迷迷糊糊接过吴妈塞来的保温袋——里面是热腾腾的早餐。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引擎的嗡鸣和窗外掠过的街景仿佛催眠曲。
林昭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三明治，眼皮半耷拉着，耳边是江篱月刻意放大的声音。
她正讲述着《红》杂志那离经叛道的发家史——不看名声，只看眼缘、话题度，够不够“疯”。
“……现任总编叶蓁茱，二十五岁，海归，”
江篱月的声音像钩子，试图把林昭从瞌睡虫堆里钓出来。
“穿衣打扮十分先锋，活脱脱行走的艺术展，说话语不惊人死不休，外界评价精神状态相当美丽。最关键的是——”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她多次邀请，迷的就是你这股子疯批美学！”
最后几个字像小针，轻轻扎了林昭一下。
她涣散的眼神终于聚了焦，嘴角懒洋洋地勾了起来，带着点模糊的期待：“哦？有点意思。”
《红》杂志社所在的独栋建筑，外墙是冷硬的银灰色金属板，切割出不规则的几何形状，像个巨大的未来主义雕塑。
江篱月刚停稳车，杂志社那极具设计感的玻璃感应门就唰地滑开。
一个身影几乎是踩着滑开的门缝冲了出来。
叶蓁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