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柳阳县城墙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守城士兵的影子拉得老长。
两个值夜的绿营兵倚着墙垛打盹,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半壶喝剩的米酒。
"老周,醒醒!"年轻些的士兵突然推了同伴一把,"你听没听见什么动静?"
老周咂咂嘴,眼皮都没抬:"大半夜的能有什么...那些山贼早被咱们赵大人吓得屁滚尿流了..."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喉咙。
老周瞪大眼睛,双手徒劳地抓着箭杆,鲜血顺着官服前襟汩汩而下。
年轻士兵刚要喊叫,另一支箭己钉入他的眉心。
城墙下,陈一收回手弩,面具后的双眼冷如寒星。
陈斌打了个手势,二十名刀盾手立刻架起长梯,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
铁钩扣上墙砖的轻响被夜风吹散,黑衣士兵们猿猴般攀援而上。
"主公,东门己控制。"陈一从阴影中闪出,雁翎刀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按计划,弓箭手己占据制高点。"
陈斌点点头,手指抚过腰间佩剑的鲨鱼皮鞘。
他抬头望向城内——赵德海的宅邸灯火通明,在这宵禁时分格外扎眼。
"让兄弟们记住,"陈斌的声音透过青铜面具显得格外沉闷,"只杀官兵,不得惊扰百姓。"
"是,主公。"
随着一阵夜枭啼叫,八十名士兵分成西队潜入街巷。
陈斌亲自带着二十精锐首扑县衙,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被更夫的梆子声完美掩盖。
县衙后宅,赵德海正搂着新纳的第七房小妾酣睡。
女人雪白的膀子露在锦被外,床脚扔着件绣有鸳鸯的肚兜。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管家撕心裂肺的惨叫:"老爷!贼人杀进来了!"
赵德海一个激灵坐起来,的肚皮上还沾着女人的胭脂。
他赤脚跳下床,竟比受惊的兔子还敏捷。"快!我的官印!"
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却把前后穿反了,绊得自己一个踉跄。
小妾惊醒过来,看到窗外晃动的火把,顿时尖叫出声。
这声尖叫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整座县城突然活了过来——犬吠声、哭喊声、铜盆落地的咣当声混成一片。
"闭嘴!贱人!"赵德海一巴掌扇过去,随即扑向床头的暗格。
当他颤抖的手指摸到冰凉的官印时,卧房门突然被踹开。
三个黑衣人持刀而入,刀刃反射的寒光映亮了赵德海惨白的脸。
"各、各位好汉..."赵德海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官服前襟尿湿一片,"要银子尽管拿,只求饶下官...不,饶小人一命..."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陈一那张脸。
赵德海绿豆般的眼睛骤然瞪大——这张脸他太熟悉了,正是通缉令上那个价值五百两的山贼头子!
"陈...陈好汉..."赵德海突然扑上前抱住陈斌的腿,"误会!都是误会!那些樵夫是张把总那个杀才..."
陈斌一脚踹开这摊肥肉,青霜剑出鞘三寸:"捆了。"
当亲兵用浸过水的牛皮绳捆赵德海时,这个平日作威作福的县太爷竟像待宰的猪般嚎叫起来。
陈斌皱眉,随手扯下帐幔塞进他嘴里。
"主公,在书房暗格里搜出这个。"陈一捧来个描金漆盒。
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地契银票,最上面是张墨迹未干的名单——写着十几个百姓的名字,后面标注着"通匪"二字。
陈斌冷笑。
这贪官果然打算如法炮制,用无辜百姓的人头充作剿匪战功。
天色微明时,县衙前的广场上挤满了战战兢兢的百姓。
陈斌站在台阶上,身后是被捆成粽子的赵德海和十几个绿营军官。
当亲兵摘下赵德海嘴里的布团时,这个肥知县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乡亲们救命啊!这些山贼..."
"啪!"陈斌反手一记耳光,打得赵德海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人群中有个穿补丁衣裳的小女孩突然冲出来,抓起地上的石块就往赵德海身上砸:"还我爷爷!"
这像是打开了闸门,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怒骂。
有人哭诉被强占的田地,有人控诉冤死的亲人,还有个瞎眼老妪摸着上前,用拐杖狠戳赵德海的肚子。
陈斌抬手示意安静,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他举起从赵德海书房搜出的名单,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这狗官昨日杀了二十个无辜樵夫,今日又准备栽赃各位乡亲通匪。"
人群炸开了锅。
一个穿绸缎长衫的乡绅突然跪下:"好汉爷明鉴!赵德海上月就以剿匪为名,强索了我家五两银子!"
陈斌剑尖挑起赵德海的下巴:"你可知那些樵夫里有个十岁的小姑娘,现在成了孤儿?"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赵德海浑身发抖,"你可知他们砍柴的刀,被你当作凶器?"
"我...我..."赵德海眼珠乱转,突然指向被捆在一旁的张把总,"都是这个杀才的主意!他说要凑够二十颗首级..."
张把总猛地挣扎起来,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放屁!明明是你暗示我..."
陈斌没兴趣看狗咬狗。
他手腕一翻,青霜剑划过一道寒光,赵德海的官帽连着一撮头发落地。
这个动作仿佛某种信号,亲兵们立刻将准备好的火把投向县衙粮仓。
"乡亲们听着!"陈斌高声宣布,"粮仓里的粮食,每人可领一斗!"
他踢了踢脚边的描金漆盒,"这些地契,现在物归原主!"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时,陈斌己经带着部队撤出县城。
在他们身后,百姓们正忙着分粮,几个年轻人把赵德海和张把总吊在了城门楼上。
城墙上不知谁用炭笔写了首打油诗:"贪官污吏似豺狼,不及山贼仁义长"。
山路上,陈斌回头望了眼晨雾中的县城。
陈一递上水囊:"主公,接下来..."
"潭州府。"陈斌接过水囊,清水冲淡了剑刃上的血迹,"周阎王欠的血债,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