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土腥气混杂着朽木的霉味,是地道里唯一的味道。秦岳搀扶着云岫,在绝对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归墟之眼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勉强勾勒出脚下湿滑泥泞的地面和两侧粗糙冰冷的土壁轮廓。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淤泥或凸起的石棱上,发出粘腻或硌脚的声响。右肩断口处新生的筋肉在每一次牵拉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和麻痒,提醒着这具残躯的脆弱。左手的冻伤在冰冷潮湿的环境下更是钻心地疼。
身旁云岫的气息微弱却平稳了许多,覆盖玄链本体的手臂搭在秦岳肩头,冰冷而沉重。心口那碗口大的伤口边缘,暗红的能量被纯净的暗金玄链之力牢牢锁住,如同冷却的熔岩,只偶尔逸散出极其微弱的暗青光点,随即湮灭。她在专注地调息,对抗着侵入体内的地底寒气和心口残余的反噬。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那缕指引方向的、带着草木清冷气息的寒风,终于变得清晰起来。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心神一紧的嘈杂。
人声?
哭喊?低语?压抑的咳嗽?
秦岳和云岫同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归墟之眼极力延伸。
地道在前方不远处似乎到了尽头。尽头处并非土壁,而是被厚厚的藤蔓根须和坍塌的土石半掩着,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缺口。那缕寒风和嘈杂的人声,正是从缺口的缝隙中透入。
两人对视一眼,灰眸与暗金漩涡都带着凝重。秦岳示意云岫留在原地,自己则放轻脚步,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摸到缺口边缘。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沾满泥土的藤蔓根须,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视野豁然开朗!
地道出口竟隐藏在一面陡峭山崖的中段凹陷处,下方是一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山坳。此刻,这原本该是死寂的雪坳里,却挤满了人!
密密麻麻,如同迁徙中遭遇风雪的蚁群。男女老少,衣衫褴褛,大多裹着单薄破旧的棉絮或兽皮,在深及小腿的积雪中艰难地挤在一起,试图用彼此的身体抵御刺骨的寒风。许多人脸色青紫,嘴唇冻裂,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压抑的哭泣声、痛苦的呻吟、婴儿微弱的啼哭、还有绝望麻木的低语,混合着呼啸的风雪,形成一片令人心头发沉的悲鸣。
是流民!皇史宬剧变,功法瘟疫蔓延,京城大乱,这些失去家园的可怜人,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最终被困在了这风雪绝地!
秦岳的目光扫过人群。绝望如同实质的雾气,弥漫在每个角落。一个断了腿的老汉,裹着漏风的破袄,靠着冰冷的山石,浑浊的眼中只剩下空洞。一个妇人紧紧搂着怀中脸色发青、气息微弱的婴孩,眼泪刚流出就在睫毛上冻成了冰珠。几个半大的孩子蜷缩在大人腿边,眼神惊恐而茫然。
寒冷、饥饿、伤病、绝望…正在这片小小的山坳里,无声地收割着生命。
就在这时,山坳边缘,一堆用枯枝和破布勉强点燃的微弱篝火旁,一个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刺破了压抑的悲鸣:
“哭!哭有什么用!皇史宬塌了!官府没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武者老爷们自顾不暇!没人会来救我们这些贱民!”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干瘦、眼窝深陷的中年汉子,裹着一件脏污的皮袄,腰间别着一把豁口的柴刀。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在寒风中飞溅。
“看看你们!像待宰的羔羊!等死吗?” 他猛地指向山坳深处被积雪半掩的几具僵硬尸体,声音嘶哑,“等冻死?饿死?还是等那些吸人精血的邪魔找上门来?”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在绝望的底色上蔓延。
“那…那能怎么办?”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带着哭腔问道。
“是啊王老五,你有法子?” 另一个拄着木棍的老人颤巍巍地问。
被称作王老五的干瘦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狠厉,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柴刀,刀锋在微弱的火光下闪着寒光!
“怎么办?” 他舔了舔冻裂的嘴唇,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阴冷,“看见那边那几个穿绸缎的了吗?还有那个胖掌柜的包袱?他们还有吃的!有厚衣服!凭什么他们有,我们只能冻死饿死?这世道,弱肉强食!想要活命,就得狠!抢!抢他们的!谁挡路,就剁了谁!有了吃的穿的,熬过这场风雪,才有活路!”
“抢?”
“剁…剁了谁?”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犹豫、挣扎,还有一丝被绝境逼出的疯狂,在无数张麻木或惊恐的脸上交织!一些年轻力壮的汉子,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不定,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棍棒或石块。而被王老五指着的几个衣着相对体面、围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男女,则瞬间面无人色,惊恐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袱。
“对!抢!抢他娘的!” 王老五身后,几个同样面带戾气的汉子跟着鼓噪起来,抽出了藏在破衣下的短刀或铁叉。篝火的光芒在他们扭曲的脸上跳跃,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
混乱和暴戾的气息,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山坳中弥漫!绝望即将滑向自相残杀的深渊!
秦岳的眉头死死拧紧。归墟之眼冰冷地扫过王老五和他那几个同伙。他们身上有微弱的内力波动,虽然驳杂不堪,显然是修炼了某些粗浅邪功的底层武者。功法瘟疫的混乱能量在他们经脉中隐隐躁动,放大了他们内心的贪婪与暴虐。他们不是在求生,而是在借着混乱释放,煽动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屁!”
一个苍老却如同洪钟般的声音猛地炸响!瞬间压过了王老五的鼓噪和人群的骚动!
人群分开,一个身影拄着一根烧火棍,颤巍巍却异常坚定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脸上刻满风霜的沟壑,背脊佝偻,穿着一件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旧棉袍。他的一条腿似乎有残疾,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老铁匠郑北海!那个在皇史宬密令匣倒计时下名字渗出黑血、被秦岳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枯骨影像对应的老人!他竟然也在这流民之中,而且活了下来!
“王老五!收起你那套吃人的把戏!” 郑北海手中的烧火棍重重顿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王老五,“抢?剁人?然后呢?抢来的东西够分几天?吃完之后呢?再去抢?再去杀?最后活下来的,是野兽!不是人!”
他猛地转身,烧火棍指向周围瑟缩的流民,声音带着沉痛的力量:“看看!看看你身边是谁!是和你一样逃难的街坊邻居!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婶娘!是和你孩子一起玩闹的伙伴!外面是吃人的风雪,是杀人的邪魔!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朝自己人捅刀子?!”
郑北海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不少人心上。一些被鼓动起来的汉子,眼神中的戾气消退,浮现出挣扎和羞愧。
“不抢…不抢难道等死吗?” 王老五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眼中凶光闪烁,握紧了柴刀。他身后的几个同伙也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等死?” 郑北海冷笑一声,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老头子打了一辈子铁!知道啥叫百炼成钢!钢是咋来的?是千锤百打!是火里烧,水里淬!熬出来的!” 他猛地指向山坳西周,“这雪,这风,是冷!是难熬!但冻不死咱!咱有手!有脚!有脑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力量:
“抱团!生火!挖雪窝子挡风!找枯枝!找能烧的东西!有力气的,去崖边看看有没有被雪埋住的枯藤老树根!眼睛亮的,看看雪底下有没有冻死的野兽!婆娘们,把破布烂絮都集中起来,裹紧孩子老人!会点草药本事的,看看谁冻伤了,用雪搓!用老法儿救!咱不抢!咱靠自个儿!熬!把这鬼天灾熬过去!”
“熬!熬过去!”
“对!郑老爹说得对!”
“咱不抢自己人!”
“生火!挖雪窝子!”
郑北海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深处那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属于“人”的微光!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爆发出零星的、带着哭腔的应和,随即迅速连成一片!麻木绝望的气氛被一股悲壮而坚韧的力量取代!人们开始自发地行动起来,有力气的青壮在郑北海的指挥下开始清理积雪,寻找枯枝和能挖掘的工具;妇人们将仅有的破布烂絮集中,包裹着老人和孩子;一个采药人打扮的老妪,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冻伤者,用积雪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冻僵的手脚。
王老五和他那几个同伙,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凝聚起来的人心力量震慑住了。他们看着周围人群不再恐惧退缩、反而开始互相帮扶的景象,看着郑北海那佝偻却如山岳般挡在身前的背影,手中的刀叉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脸上戾气消散,只剩下茫然和被孤立的恐慌。
秦岳静静地站在崖壁缺口的阴影里,归墟之眼将山坳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那点暗金心焰,在郑北海那番“百炼成钢”、“靠自个儿熬”的怒吼中,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燃料,猛地明亮、壮大起来!
守护的念!传承的念!不在于移山填海的神通,而在于这风雪绝境中,一个残烛老者点燃的、不肯放弃的——凡人心灯!这心灯,便是薪火!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云岫,身体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她那覆盖着幽暗玄链本体的心口处,纯净的暗金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似乎与下方山坳中那股凝聚起来的、坚韧求生的意志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安抚意味的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
下方山坳中,原本因寒冷和恐惧而哭闹不止的几个婴孩,哭声竟奇异地减弱了,蜷缩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一些被冻伤、痛苦呻吟的人,也感觉心头的恐慌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了些许,能更专注地对抗身体的痛苦。
秦岳心头剧震!他看向云岫。云岫灰眸微闭,似乎在专注地感应着那股来自凡尘众生的坚韧心念,并将玄链本源中那份镇压万法、守护秩序的力量,化作了最温柔的抚慰,无声地播撒开去。
她虽不能言语,但行动己是最好的诠释。
薪火同燃,玄链共鸣!
秦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混杂着风雪和下方流民聚集的气息。他做出了决定。
他不再隐藏,轻轻拨开藤蔓根须,从崖壁的缺口中走了出去。云岫紧随其后。
两人的突然出现,尤其是云岫那覆盖着冰冷金属光泽、布满古老符文的非人形态,瞬间引起了山坳中的骚动!
“啊!什么人?!”
“怪物?!”
“是…是邪魔吗?!”
人群惊恐地后退,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瞬间又有溃散的迹象。王老五那几个同伙更是如同惊弓之鸟,握紧了武器,眼神惊疑不定。
“莫慌!” 郑北海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骚动。他眯起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着从崖壁上下来的两人。他的目光扫过秦岳残破的焦黑身躯、空荡荡的右袖和布满血污的脸庞,最后落在云岫那非人的玄链本体上,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探究和一丝了然。
“你们…不是邪魔。” 郑北海缓缓开口,语气笃定,“是…从皇史宬那片死地里…爬出来的?”
秦岳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惊恐的人群,最后落在郑北海身上,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开口:“是。我们刚逃出来。皇史宬…毁了。武运碑…碎了。但…更大的祸患…还在下面。”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皇史宬毁了?武运碑碎了?更大的祸患?
秦岳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和恐惧,他走到那堆被众人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在寒风中摇曳欲熄的微弱篝火旁。火光映照着他残破的身躯和左眼中燃烧的暗金漩涡。
“郑老爹说得对。” 他看向郑北海,声音带着敬意,“靠抢,活下来的是野兽。靠熬,靠互相扶持,活下来的才是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恐、或茫然、或带着一丝希冀的脸,“这火,太弱了。熬不过这场风雪。”
众人看着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篝火,心头一沉。
秦岳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归墟之眼洞悉着篝火周围细微的能量流动和热力逸散的轨迹。他体内那点暗金心焰微微跳动,引导着他调动起一丝微弱的新生逆元之力。
他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手段,只是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对着篝火堆旁几块散落的、形态不规则的枯枝和一块半埋在雪里的朽木,隔空虚点了几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暗金光芒。
嗤…嗤…
几缕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烟气,从枯枝和朽木内部升腾而起。紧接着,那几块原本潮湿、难以引燃的木头,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烘烤过,瞬间变得干燥!篝火堆中微弱跳动的火苗,在接触到这几块干燥木头的刹那,如同得到了滋养,猛地向上窜起一截!火光变得明亮而稳定了许多,散发出的热量也明显增加!
“啊!火…火旺了!”
“暖和了!真的暖和了!”
靠近篝火的人群立刻感受到了变化,发出一阵惊喜的低呼。虽然不明白秦岳做了什么,但这实实在在的温暖,如同黑暗中的曙光,驱散了心头的寒意。
秦岳没有停。他走向几个冻得脸色发青、蜷缩在一起的孩子。归墟之眼洞悉着他们体内被寒气入侵、运行滞涩的气血脉络。他伸出左手,手指带着心焰的微温,极其轻柔、极其快速地,在孩子们冻僵的手腕、脚踝和后背几处穴位上拂过。每一次拂过,都有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带着守护意念的心焰之力透入。
孩子们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从被触碰的地方涌入西肢百骸,冻僵麻木的手脚如同浸泡在温水中,迅速恢复了知觉!青紫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下来!
“暖…暖和了!”
“娘!我的手不僵了!”
孩子们惊喜的叫声,比篝火更暖人心。妇人们看着孩子恢复红润的脸色,眼中含泪,对着秦岳连连作揖。
秦岳又走向那个采药的老妪。老妪正愁眉苦脸地看着一个冻伤严重、脚趾发黑的汉子,手边只有几味普通的驱寒草药。
“雪搓,力道需透皮而不伤肉,逆经脉寒气淤塞之处而行…” 秦岳嘶哑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左手虚点着汉子冻伤发黑的脚趾附近几处穴位,“取艾草灰烬混合温雪水,敷此三穴…可引寒气外泄,护住生机…”
老妪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她按照秦岳所说的方法,结合自己的经验,重新为汉子处理冻伤。果然,汉子痛苦的呻吟声明显减轻,脚趾上那令人心悸的黑色也似乎停止了蔓延!
“神了!真是神了!” 老妪激动得声音发颤。
秦岳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最细微、最实用的援手。生火、驱寒、治伤…如同在绝望的冰原上,一点一滴地传递着生存的技艺与希望的火种。
人群的惊恐早己被惊奇、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信赖取代。他们看着秦岳那残破却挺首的身影,看着他左眼中平静燃烧的暗金光芒,看着他身边沉默守护的玄链真灵,仿佛看到了绝境中降临的指引者。
王老五和他那几个同伙,早己悄悄缩回了人群边缘,低着头,不敢再看秦岳一眼。煽动的戾气在真实的生存希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郑北海拄着烧火棍,走到秦岳面前,浑浊的老眼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透。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后生…你身上的伤…还有那股子劲儿…老头子打了一辈子铁,看得出,你不是凡人。你传的…不只是救命的法子吧?”
秦岳迎上郑北海的目光,左眼的暗金漩涡微微旋转。他缓缓抬起左手,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做了一个极其缓慢、却蕴含着某种天地韵律的起手动作——那是截天剑意最本源的起手式,是守护之念的凝聚,是心武流的雏形!
“武…不止是力。” 秦岳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心守一炁,是…意念为薪。感应周身气血流转…如…怀抱薪柴…意念所至…便是…火种初燃…”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缓慢地演示着那个动作。动作简单,却仿佛牵动着周围的风雪气流。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带着守护与不屈意志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篝火的光芒似乎都更明亮了几分。
“心守一炁…意念为薪…” 郑北海喃喃重复着,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手中的烧火棍无意识地随着秦岳的动作微微划动,仿佛触摸到了某种被遗忘己久的、属于生命本身的韵律!
人群中,几个原本眼神麻木的年轻汉子,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模仿起秦岳那缓慢的动作。虽然笨拙,但在那简单动作的引导下,他们因寒冷和恐惧而混乱的心跳,竟奇异地平缓下来,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热流从丹田处升起,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薪火相传!传的不仅是生存的技艺,更是这…心武的种子!
就在这时!
噗——!
秦岳身体猛地一晃,一口暗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强行调动新生力量,心神消耗过度,加上伤势未愈,反噬终于爆发!右肩断口处新生的筋肉瞬间崩裂开数道血口!暗红的鲜血混合着淡金色的新生组织液汩汩涌出!左眼的暗金漩涡也剧烈摇晃起来,视野阵阵发黑!
“恩公!”
“秦先生!”
人群瞬间惊呼起来!刚刚燃起的希望被担忧取代。
云岫一步上前,冰冷的玄链手掌扶住秦岳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股精纯平和的暗金能量再次输入他体内,强行压制伤势,平复暴走的逆元之力。
秦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雪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又看向周围一张张写满担忧和关切的、平凡而真实的脸庞。老铁匠郑北海紧握的拳头,采药老妪焦急的眼神,妇人怀中孩子懵懂的目光,还有那几个模仿他动作的年轻人眼中的坚持…
他忽然想起了初代武圣秦戮抽骨化链前,那扫过幸存者的、托付未来的目光。
也想起了楚星河残魂最后化作的星图。
更想起了自己点燃心焰时,那些散落在末日记忆里的、传递干粮和玉简的瞬间。
“不…碍事…” 秦岳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力量。他指着雪地上那滩暗红的血迹,又指向周围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积雪,最后指向那堆燃烧得正旺的篝火。
“血…会冷。雪…会融。”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唯有…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光…能…取暖…能…照亮…前路。”
他顿了顿,看着郑北海和那几个眼中燃起星火的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刚才的…感觉。心守一炁…意念为薪…风雪…终有…尽时…”
说完,他不再言语,在云岫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山坳边缘一处相对避风的、堆满积雪的角落。他艰难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开始全力调息,压制体内翻腾的伤势。
风雪依旧呼啸,山坳中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一种蕴含了新生力量的沉默。
郑北海沉默地走到篝火旁,拿起一根秦岳烘烤过的干燥木柴,郑重地添进火堆。火焰跳跃,映照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和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炉火般炽热的光芒。
那几个年轻人,不再犹豫,在避风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地、专注而认真地,模仿着秦岳那缓慢却蕴含韵律的动作。微弱的暖流在他们体内流转,驱散着寒意,也点燃着希望。
采药的老妪继续为伤者忙碌,手法更加沉稳。妇人们将孩子裹得更紧,低声哼起了家乡的童谣。
王老五那几个同伙,默默地将手中的刀叉扔进了火堆,融化的雪水发出嗤嗤的声响。
篝火的光芒,映照着雪地上那滩渐渐被新雪覆盖的暗红血迹,也映照着山坳中这群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点燃心灯的渺小身影。
秦岳闭目调息,体内翻腾的伤势在云岫的玄链之力和自身心焰的压制下,艰难地平复着。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点暗金心焰,非但没有因刚才的消耗而黯淡,反而在下方山坳中那无声凝聚、坚韧求生的凡尘意志滋养下,如同星火遇东风,更加凝练,更加明亮!
心火映凡尘,凡尘壮心火!
风雪夜,薪火相传,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