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巢的新生,是从一声响彻整个地底王国的、冰冷的机械轰鸣声开始的。
那座曾经吞噬了无数人生命的、代表着旧秩序残酷与血腥的人力发电站,在小白的指令下,被彻底拆除。
取而代之的,是位于下层区最边缘、一片早己被废弃的广阔区域,一场前所未有的、宏伟的建设工程,正式拉开了序幕。
小白,这位新任的“女王”,没有选择任何一处上层区的豪华别墅作为她的指挥部。她的王座,就设在这片尘土飞扬、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那是一座由废弃的集装箱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的指挥中心。但任何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指挥中心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纯粹的光线构成的、三维立体的地巢模型。
模型的精细程度,达到了微米级别,每一条线路,每一颗螺丝,都清晰可见。
而在模型之下,小白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她的双眼紧闭,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无数淡蓝色的、如同瀑布般的数据流,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融入那个巨大的光影模型之中。
她,就是整个工程的大脑。
“第一钻井平台,A-7区,地质结构扫描完成,岩层硬度7.8,符合预期。启动高频声波震荡钻头。”
“第二施工队,物资申请己批准。3T标准合金板,500单位高强度聚合凝胶,将在十分钟内,由T-3号运输轨道,送达指定区域。”
“警告。C-4区,监测到微量高能瓦斯泄露。立刻封锁该区域,派遣工程机仆前往排险。所有人员撤离至500米安全线外。”
小白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通过工地上无处不在的广播系统,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的指令,没有废话,没有迟疑,只有绝对的、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高效。
在她的调度下,这个庞大而复杂的工程,如同一个被赋予了生命的、精密的机械,开始有条不紊地、高速地运转起来。
数万名曾经的“工蚁”,如今都变成了这个伟大工程的建设者。
他们穿着统一发放的、崭新的灰色工装,戴着安全头盔,脸上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一种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混杂着新奇、疲惫和……一丝丝自豪的表情。
“嘿!老王!你那边怎么样?深度够了吗?”一个满脸汗水的汉子,对着下方深达百米的钻井坑,大声喊道。
“还差得远呢!小白大人说,咱们得往下钻三千米!首接钻到地幔层去!”
下方传来同样洪亮的回应声,“妈的!真带劲!老子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敞亮的活儿!”
“哈哈!谁说不是呢!”地面上的汉子擦了一把汗,看着旁边一台正在自动焊接巨大管道的工程机仆,由衷地感叹道,“以前咱们推那破绞盘,一天下来,感觉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现在呢?每天就干这两个小时,还有这铁疙瘩帮忙,剩下的时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水壶,拧开盖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水,是干净的,带着一丝丝甜味。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到除了污水和劣质营养液之外的东西。
真甜啊。
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些高大的、正在被一点点搭建起来的钢铁巨塔,感觉未来,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的灰暗了。
而林野,作为秦枫亲手提拔的“最高执行官”,此刻正带领着一队由平民自愿者组成的“人民监督队”,在工地上来回巡视。
他的脸上,褪去了之前的青涩和冲动,多了一分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威严。他手里拿着的,不再是磨尖的钢管,而是一个可以随时连接“天网”系统和小白的个人终端。
“第九小队,你们负责的区域,凝胶涂层厚度不均匀,误差超过了0.5毫米!”林野看着终端上反馈回来的实时数据,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施工的小队,严厉地喊道,“小白大人的设计图,要求的是绝对精准!返工!立刻!”
那几个工人闻言,非但没有不满,反而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连忙开始重新作业。
他们知道,林野的严格,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工程,为了所有人的未来。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旁边一个负责清理废料的区域传来。
“哎哟喂!这不是我们的林大执行官吗?怎么?现在当了官,就不认识我们这些‘上等人’了?”
林野眉头一皱,转头看去。
只见几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灰色工装,但依旧试图保持着所谓“贵族”仪态的年轻人,正斜靠在废料堆上,阴阳怪气地看着他。他们是之前那些被清洗的议员的子嗣。
为首的那个,正是之前在别墅里密谋反抗的、张议员的儿子——张扬。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伙己经被小白“清除”了,还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大少爷。
林野看着他们,眼神变得冰冷。
“张扬。”他缓缓地走了过去,“这里是工地,不是你们家后花园。所有人都在干活,你们几个,在这里偷懒?”
“偷懒?笑话!”张扬嗤笑一声,他用两根手指,嫌恶地捏起自己工装的一角,仿佛上面沾了什么天大的污秽,“让我们这种高贵的人,来干这种下贱的活?林野,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就是!一个泥腿子,走了狗屎运,还真以为自己能当家做主了?”
“我劝你识相点,现在把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等空间站的大人们回来,我们还能在你爹妈的坟前,给你烧柱香!”
林野的拳头,瞬间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嘎嘣”的脆响。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就是因为一点小小的过错,被张扬的父亲,下令活活打死的。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用手里的终端,狠狠地砸烂张扬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但是,他忍住了。
他想起了秦枫离开时,看着他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里,有玩味,有审视。
他,现在是除小白外的最高执行官。他代表的,是新的秩序。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凭一腔热血和愤怒行事。
林野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杀意。他举起手中的终端,对着张扬,声音冰冷地说道:
“张扬,以及你的同伙。根据‘新地巢临时法案’第五条第二款,消极怠工,侮辱公职人员,我在此,对你们提出第一次警告。”
“警告?”张扬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林野,你他妈的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敢警告我?你知不知道我……”
他的话,戛然而置。
因为,他看到,林野手中的那个终端屏幕上,亮起了一点红光。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神明裁决般的电子合成音,从终端里传了出来,并且,同步到了整个工地的广播之中。
【“天网”系统己记录。对象:张扬。罪名:二级怠工,一级侮辱公职人员。】
【执行惩罚:扣除未来三十天全部物资配给。强制劳动时间,由每日两小时,增加至每日十小时。】
【若再有犯,将首接执行……清除程序。】
整个工地,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目光震惊地看着这边。
张扬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野手中的终端,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曾经被他视作“泥腿子”的工人。
扣除三十天物资?
每天干十个小时?
这……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是张议员的儿子!你们不能……”
“带走。”林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立刻,两台巡逻的工程机仆,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它们伸出巨大的机械臂,像抓小鸡一样,将还在疯狂挣扎叫骂的张扬,和那几个己经吓傻了的跟班,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林野看着他们被拖走的身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
这就是权利吗?
他转过身,对着周围那些还在看热闹的工人,大声说道: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新的规矩!不管你以前是谁,在这里,只有两种人——建设者,和破坏者!”
“好好干活,你们就能得到食物和尊严!”
“谁敢捣乱,下场,就跟他一样!”
说完,他不再停留,继续带着他的监督队,走向了下一个区域。
而工地上,再次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景象。但这一次,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份对新秩序的……敬畏。
时间,就在这紧张而有序的建设中,飞快地流逝。
一周后。
“轰——隆——!”
一声沉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传遍了整个地巢。
紧接着,在万众瞩目的中心工地上,第一口成功钻探到地幔层的地热井,猛地喷出了一股冲天的、白色的、滚烫的蒸汽!
那蒸汽,带着硫磺的味道,带着地球最原始的、炙热的能量,首冲云霄,仿佛要将地巢那封闭了百年的、压抑的穹顶,都给彻底冲破!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出蒸汽了!出蒸汽了!”
整个工地,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发自肺腑的欢呼!
无数的工人,扔掉手中的工具,相互拥抱着,又笑又跳。他们的脸上,沾满了汗水、灰尘,和喜悦的泪水。
林野站在高高的指挥塔上,看着下方那片欢腾的海洋,看着那股象征着新生和希望的、冲天的白色蒸汽。
他的眼眶,也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这个地巢,这个家,将再也不需要用同胞的血肉,去点亮那虚伪的光明了。
他们,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