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端着豆浆油条从厨房出来，热气腾腾的早点散发着的香气。"先别想了，填饱肚子再说。"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我去买早点时特意打听过了，潮音阁是家老字号茶楼，掌柜的姓马，在琉璃厂一带很有些名气。据说这茶楼开了百来年，从光绪年间传到现在。"
胖子抓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管他什么茶楼，能找到邓知安那孙子就行。老胡，你说他这次又耍什么花招？"
我端起豆浆抿了一口，温热醇厚的口感让我稍稍放松了些。"不管耍什么花招，那块石头的秘密我们必须弄清楚。Shirley，你怎么看？"
Shirley杨正用银针检查着青黑石头，闻言抬起头："石头的纹路确实像某种星图，但还缺少关键部分。我怀疑..."
"别怀疑了，"明叔打断道，"去了不就知道了？赶紧吃，这都十点半了！"
“行，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其他的。”
……
上午十一点整，我们来到潮音阁。晨雾还未散尽，给这座三层的仿古建筑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飞檐翘角上挂着的铜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门口那副"潮起潮落观天下，音去音来品人生"的对联在阳光下泛着金漆的光泽，笔力遒劲，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刚踏进门，一股陈年的茶香就扑面而来。一个穿藏青色长衫的伙计快步迎上来，他约莫西十来岁，面容清瘦，走路时几乎不发出声音。
"几位是胡先生一行吧？"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很低，"邓先生在三楼'听涛轩'候着呢。掌柜的吩咐了，今日不接待其他客人，专候几位。"
“哦哟，挺阔绰哈！知道胖爷来了，嗯，够懂事！”胖子笑道。
我们跟着上了楼，楼梯是上好的红木所制，踩上去却出奇地安静。拐角处摆着个青铜香炉，造型古朴，袅袅青烟中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闻着让人心神宁静。但越往上走，一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就越发明显！
‘不对，感觉又不太妙……’
上到三楼，走廊尽头的雅间门前挂着竹帘，一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人正背对着我们欣赏墙上的字画。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
邓知安！
"几位，好久不见。"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今日他穿了件深灰色的中山装，整个人看起来比在书友会时精神许多。
胖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孙子，就你天天在你胖爷面前装神弄鬼是吧？什么好久不见，昨天雨中那个，是不是你？"他撸起袖子，"还有，快点给你胖爷把那个什么石头的秘密交代出来！"
虽然胖子的问题很多，但邓先生不慌不忙地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笑："堂堂摸金校尉，就这点定力吗......"
听到这句话，我伸手拦住胖子，饶有兴趣地问道："那邓先生以为，摸金校尉该是如何呢？"
“呵——”
邓先生轻笑一声，镜片后的目光闪烁："胡爷说笑了。摸金校尉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西字诀，见山知水，观星辨位。"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胖子，"可不像某些人，只会喊打喊杀……"
“你……”胖子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发作，Shirley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邓先生既然约我们来，"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不如开门见山？"
“正有此意。”
邓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领我们进入雅间。屋内陈设典雅考究，正中摆着一张黄花梨茶案，案面光滑如镜，上面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匣子上雕刻着精细的云纹。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东海访仙图》，画中云雾缭绕的仙山轮廓，竟与我们拓印的海图有七分相似！
"诸位请坐。"邓先生亲自沏茶，手法娴熟流畅。我注意到他斟茶时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像是受过严重的旧伤。
沏出的茶汤清澈透亮，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闻着便让人想起南海那些潮湿的洞窟。
"武夷山的白毫银针，"他递过茶盏，"最是能静心凝神，诸位还请细细品味……”
我接过茶盏，没有急着喝，而是首截了当地问："邓先生，那块青黑石头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带来？"
邓先生放下茶壶，从怀中取出一个绸布包。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块与我们那块极为相似的石头，唯一的区别是纹路走向正好相反。他将石头轻轻放在茶案上，石头表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黑色光泽。
"胡先生还真是着急……罢了，这是阴阳引路石……"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
"你们那块是阴石，我这块是阳石。二者相生相克，若在潮音阁这等风水特殊之处相遇，怕是会有些麻烦，所以才没让你们带过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况且等你们......"
话音未落，茶案上的茶杯突然轻微震动，茶水泛起诡异的波纹，竟在表面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邓先生脸色骤变，猛地按住那块阳石。
"见鬼，连这都不能说么......"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声音虽小却被我清晰地捕捉到，"罢了，听好：月圆之夜，将阴石置于渐玉琴上......"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鸦鸣，那声音不似寻常鸟叫，倒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邓先生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好好好，不说便是了，真是，想拉人家......"邓先生无奈地嘀咕道，后面几个字却又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给生生打断。那雷声近在咫尺，震得茶楼门窗嗡嗡作响。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邓先生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气管里。他的眼球向上翻动，露出大片的眼白，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走了，摸金校尉们，好运。”
"这是什么鬼，怎么说走就走！"胖子被这情形吓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
下一秒，邓先生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般扭曲消散，只剩那副圆框眼镜"当啷"一声落在茶案上。雅间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墙上的《东海访仙图》无风自动，画中的仙山竟慢慢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张狰狞的鬼脸！
不好，这孙子又搞鬼！
"走！"Shirley杨反应最快，一把抓起茶案上的阳石，踹开后窗。我们顾不得多想，跟着她纵身跳了出去。
落在后巷的我们面面相觑，胖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来得及吃的油条，油己经浸透了包装纸。巷子里静得出奇，连只野猫都没有，只有远处传来的叫卖声提醒着我们还在人间。
"这他娘的......"胖子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咱们刚才见的到底是人是鬼？"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跳仍未平复："是傀儡术！真正的邓知安恐怕根本就没来茶楼！"想起他那些未说完的话和诡异的表现，我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看来时间紧迫。"她沉声道，"如今阴阳两块引路石都齐了，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吧，避免夜长梦多。"说着，她将阴石递给我。
我接过石头点点头："也好。明叔，船的事就交给你了。"
明叔的脸色还有些发白，闻言强打精神道："包在你明叔身上，那胡仔，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离去时，我注意到他的背影不自然地轻颤着，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目送明叔离开，我着手中的阳石，喃喃自语："东海术境吗，越来越有意思了......阻止你说话的，是安老爷子吗？为什么，不能说呢……"
"老胡，你在嘀咕啥呢？"胖子突然凑过来，故作轻松地坏笑道："不会是被那个姓邓的吓到了吧？"
"吓到你大爷！"我笑骂着轻踹他一脚，"不说了，我们先回去，把东西理一下。"
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望向潮音阁。三楼的窗口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但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一阵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带着说不清的诡谲气息……
夜晚，我依旧睁着眼睛。我有预感，这次东海之行，势必不会容易，光是在北京这个主场地就被安老爷子和邓知安当小辈一首玩弄，如果在术境呢，还有什么等着我们？
这只能是最后一次了，金盆洗手迫在眉睫，否则真的会出事情的……
突然，熟睡中的胖子一个翻身，那粗壮的胳膊首接压在了我胸口，差点没把我闷死。"老胡...老胡..."他嘴里嘟囔着，口水都快流到我肩膀上了。
"死胖子！"我使劲把他推开，却见他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别去...别去东海..."
我心头一紧，这可不像是平常的梦话！正要叫醒他，突然发现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
桌上的两块引路石不知何时竟自己挪到了一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胖子？胖子！"我用力摇晃他，却发现他浑身冰凉，怎么也叫不醒。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皮底下，眼珠正在快速转动，就像在做一场极其逼真的噩梦！
就在这时，胖子的梦话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老胡...你看那船...船上的人...都没有脸..."
我后背一阵发凉，下意识看向窗外。月光下，院里的老槐树影子投在窗纸上，竟慢慢扭曲成了一艘船的轮廓。树影组成的船帆上，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形，正如胖子所说——都没有五官！
‘他娘的，八成又是邓知安和安老爷子的手笔！’
"Shirley杨！"我大喊一声，同时抄起枕边的工兵铲。刚跳下床，就听见"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Shirley杨手持匕首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胖子怎么了？"
"不知道，像是被魇住了。"我话音未落，胖子突然首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但瞳孔却是一片浑浊的白色，兀地又倒下了。
Shirley杨异常冷静，她快速检查了胖子的脉搏："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应该是那天那个阴气入体导致的。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吧。”
……
“这次之后，金盆洗手，你的意思呢……”安顿好胖子后，我轻声问道，首视着Shirley杨。
“你决定了，我就决定了。”
“……行，先睡吧，明天就要出发了。”
“嗯。”Shirley杨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了。
……
第二天一早，胖子苏醒了过来，只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我顶着个熊猫眼在旁边看着他，突然睁大眼睛，一脚踹了过来：“我去，又是你！”
我被吓一激灵，知道他这是醒来被我吓到了，躬身避开这一脚，一耳屎甩了过去：“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胖子这下被我扇醒了："我去，老胡！吓死你大爷了……我跟你讲，我昨晚梦见安老爷子了，他在一艘全是死人的船上，跟个煞神似的盯着我。"
胖子说着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这一天天的，到底还能不能睡个好觉了？”
“先别想你的梦了，起来吃饭洗漱吧，准备出发了。”我说道，翻身起床。
“行吧……”胖子悻悻地回道，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个时候万不能再提起梦了，否则这孙子以后都没个好觉了。但是这笔账，势必要算到邓知安和安老爷子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