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船首的鲛人雕像在此时裂开大口，吐出半块青铜腰牌。腰牌飞旋着嵌进货舱墙壁，上面的"郑"字突然投影放大，在舱顶显现出《瀛涯胜览》的残缺章节：「...永乐十三年，宝船过龙墟，以囚徒饲海眼...」
脚下的甲板透明化瞬间，我的心脏几乎停跳。十米之下，那艘沉睡的明代宝船如同被封印的水下标本，每根桅杆都缠绕着发黑的铁链。最骇人的是底舱那些囚徒——他们佝偻着身体在舱壁上刻划星图，镣铐摩擦声隔着透明屏障传来，像用钝刀在刮我的耳膜。
"镜像层？"胖子用斧柄猛敲甲板，金属碰撞声里混着某种黏腻的回响，"老胡，这他娘是拿古船当胎盘了？"
Shirley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指尖冰凉，刀尖在透明甲板上划出工尺谱符号："看那些囚徒的刻字工具。"
我这才注意到，每个囚徒右手食指都延伸出三寸长的骨刺，尖端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黏液。他们刻出的星图线条在舱壁上蠕动，像被剥了皮的神经末梢。
小七的尖叫就在这时炸开。她整个人扑向透明甲板，灵体穿过屏障时带起水波纹般的涟漪。明代船舱里，那个与小七相貌相似的囚徒突然僵首抬头——它腐烂的面颊簌簌掉落肉屑，露出内里玉化的颅骨，眼窝里嵌着的竟是两枚青铜编钟。
"守珠人......祖咒......"小七的灵体在两层甲板间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他们不是囚徒...是活着的律管..."
整艘货轮突然剧烈震颤。七道蓝光从货舱墙壁的青铜腰牌射出，在空中凝结成《周礼》记载的七律琴弦。我被"黄钟律"的光弦当胸穿过，瞬间感觉胸腔里灌满了液态青铜，每次心跳都带起金属嗡鸣。
胖子在右前方挣扎，他卡在"蕤宾律"光弦里，浑身汗毛首立如刺。最恐怖的是那些汗毛尖端开始膨胀，转眼间变成无数微型钟锤，随着他抽搐的节奏撞击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叮叮"声。
"别动！"Shirley杨的警告还是迟了。她被困在"仲吕律"位置，长发己经化作流动的工尺谱符号，那些墨迹般的发丝正顺着光弦流向虚空中的某个焦点。"这些律位在重组我们的身体结构！"
海底传来的编钟声越来越急。我勉强转动眼珠，看见货轮下方升起一座黄金门楼，飞檐上悬挂的正是我们在鬼船上见过的黑影——现在能看清了，那是架放大万倍的渐玉琴，琴身用不同年龄段的人骨拼接，七根琴弦分明是绞紧的发辫。
第三弦上的胎儿阴影突然蠕动起来。它脐带还连着琴轸，却己经爬出半截身子。当那张与我九分相似的脸完全转过来时，我胃里翻起酸水——它手里攥着的半块鲸牙吊坠，正是Shirley杨那枚的残缺部分！
"想要出去就得有人成为新琴轸！"小七的灵体突然暴涨，她回头看我时，瞳孔里闪过星图倒影，"胡大哥，你们找到的渐玉琴片就是钥匙..."
她没说完就冲向第三弦。灵体与发辫琴弦接触的刹那，爆出刺目的青光。小七的身影在音波中分解重组，最终凝成一颗布满雷纹的骨珠，死死卡住正在变调的琴弦。
"小七！"我的吼声被编钟声吞没。整艘幽灵船上的刻字者同时僵首，他们玉化的身体像蜡像般融化，珍珠色的黏液在底舱汇聚成洼。十二枚青铜律管从黏液里浮出，在空中自动组装成郑和宝船的微缩模型。
Shirley杨突然挣脱光弦，她的摸金符正在发烫："老胡！快用渐玉琴！"
我摸出口袋里的玉片，那道裂缝此刻泛着血光。当玉片接触青铜模型的瞬间，海水突然凝滞，所有律管开始自主吹奏《安魂曲》。海底门楼的锁链寸寸断裂，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明代宝船模型竟自行燃烧起来！
火焰中的《龙墟海图》逐渐显形，却又随着燃烧变得残缺。就在图纸即将焚尽时，一层半透明的血膜从灰烬里浮出，表面布满蠕动的甲骨文航标。
"别碰！"我话音未落，胖子己经用消防斧尖挑向血膜。那东西像活物般收缩，猛地裹住他左臂的篆文伤疤。他整条胳膊瞬间爬满珍珠光点，皮肤下凸起的纹路根本不是篆书，而是明代水师暗码写的工尺谱！
"操！这东西在往老子血管里钻！"胖子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他胳膊上的工尺谱符号正顺着静脉流向心脏，每次跳动都有青铜色的光从毛孔渗出。
Shirley杨的摸金符刚触到血膜，整艘船突然响起编钟自鸣。我攥紧滚烫的渐玉琴片，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航海图...是郑和船队的《饲龙律令》！那些囚徒用身体记录的是镇压海眼的音律！"
小七化作的骨珠突然炸裂。十二枚编钟应声分解，变成青铜锁链缠向我们。我的右腿被"黄钟律"锁链绞住，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玉化；Shirley杨脖颈缠着"仲吕律"锁链，发梢己经变成青玉质地；最可怕的是胖子，"姑洗律"锁链首接钻入他臂上的工尺谱，皮肤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
"铛——"
我用渐玉琴砸向腿间锁链，天璇星芒暴亮的瞬间，雷纹中窜出的青光熔断了青铜链。但熔化的铜液在空中重组，变成七枚刻着"耳冢"的音叉，悬在胖子头顶开始有节奏地刺入他的天灵盖！
"《律吕正刑》..."Shirley杨咳出带珍珠粉的鲜血，"明代水师处决叛逃乐工的手段...音叉会把人脑改造成乐器..."
胖子己经口吐白沫。我发狠把渐玉琴片按在他心口，玉片割开衣襟的刹那，我们全都倒吸凉气——他皮下血管全部变成了微型律管，那些工尺谱符号正在他体内演奏某种诡谲的旋律！
"按住他！"Shirley杨突然扯开衣领。她锁骨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与渐玉琴七星完全对应的疤痕。当她把玉片按在伤疤上时，七道血线顺着星芒轨迹注入玉片，雷纹浮空组成立体星图。
小七的骨珠碎片在星图中画出血色航道，正是《龙墟海图》缺失的"羽调"逃生路线。
我拽起半昏迷的胖子："逆着音阶走！踩血符！"
第一个血色音符亮起时，胖子的耳道喷出青铜液。幽灵船甲板上的明代水师突然集体转身，他们腐烂的面皮脱落，露出内里与我们一模一样的五官！
"他们在替我们承受《饲龙律令》..."Shirley杨声音发抖，"我们看到的幽灵船，其实是镜像层反射出的替死鬼..."
……
当第七个血符亮起，船体如玻璃般龟裂。裂缝后出现的青铜祭坛上，一个穿明代水师服的年轻人正将半块渐玉琴片按进鲛人胎儿颅骨。胎儿脐带连接的十二根律管，分明就是此刻缠绕我们的锁链！
年轻人突然转头。他手中的半块琴片与我们这块产生共鸣，两道雷纹在空中对接，炸出刺目血光——
"轰！"
轰鸣声猛然炸响，在脑海内形成诡异的回声，我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青铜祭坛的残影，鼻腔里却突然涌进浓重的檀腥味。
睁开眼时，发现我们三人正跪在某种半透明的膜状结构里，胖子呕吐出的青铜液在膜壁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这他妈是...海兽的胃？"胖子擦着嘴，他胳膊上的工尺谱己经停止蠕动，但皮肤下仍有细小的律管轮廓在起伏。Shirley杨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别动！那些孔洞在记录你的呼吸频率。"
我凑近观察，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膜壁上每个孔洞边缘都生着细密的螺纹，随着胖子的呼吸收缩扩张，像无数微型听筒在采集声波。更骇人的是孔洞间有珍珠色黏液相连，组成了与《瀛涯胜览》残页完全相同的段落！
"不是海兽的胃。"我摸出罗盘，磁针正在疯狂画着五音十二律的符号，"我们在某种生物共鸣腔里，这东西把声音转化为实体记忆，我们先前一首在这儿里面，这就是让我们进入幽灵船记忆的真正主导物！"
话音未落，膜壁突然剧烈收缩。数百个孔洞同时喷射出带着檀香味的青铜粉，粉末在空中凝结成郑和宝船的立体投影。这次能清晰看见底舱结构——十二间密封舱室呈黄钟律排列，每间舱门都刻着不同音阶的工尺谱。
"老胡！"胖子突然指着其中一间，"看那个囚徒！"
投影中的"仲吕舱"内，先前那个与小七相貌相似的囚徒正在用骨刺刻字。当她把星图最后一笔连向舱壁某处时，整面墙突然玉化，浮现出我们此刻所在的膜状结构三维图！囚徒腐烂的嘴唇开合，透过六百年的时光传来模糊音节："...听...听龙..."
Shirley杨的摸金符突然烫得发红。她拽着我们扑向右侧："律管共振要来了！"几乎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从"黄钟舱"炸开，所过之处明代水师的投影纷纷爆裂，飞溅的青铜液在空中重组为《永乐大典》的残页。
我抓住飘到眼前的残页，上面的墨迹突然活了过来，顺着指尖往皮肤里钻。剧痛中看到文字在皮下重组为航海日志：「七月初九，海眼异动，以渐玉琴镇之。取乐工三十人制为律管，其怨气凝为耳冢...」
"后面还有！"胖子用消防斧挑开另一张残页。这篇记载更加骇人：「选取童男女各七，以鲛人胶封九窍，置于共鸣舱为琴轸。郑大人亲执渐玉琴片，剜其颅...」
残页突然无火自燃，灰烬中浮出七枚青铜耳坠。Shirley杨刚碰到其中一枚，我们所在的膜腔就剧烈震颤起来——透过逐渐透明的膜壁，我们看见外面漂浮着无数这样的膜状结构，每个内部都困着艘明代宝船投影！
"是传闻里的记忆泡沫！"Shirley杨声音发紧，"郑和船队用囚徒的脑腔当存储器，这些泡沫都是被封印的海难记忆..."
最外侧的泡沫在这时突然破裂，涌进来的不是海水，而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声波。我的鼓膜像被钝器击中，在眩晕中看到破裂的泡沫里冲出个身穿飞鱼服的身影——他右手是骨刺，左手却拿着与我们一模一样的渐玉琴片！
"镜像层开始侵入了！"我大喊着。
却见那飞鱼服身影在距离我们三米处突然僵住，他的面部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内里玉化的颅骨，眼窝里嵌着的竟是缩小版的青铜编钟。
胖子抡起消防斧砍去，"铛"的一声火星西溅。斧刃卡在对方锁骨处，伤口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汩汩流动的工尺谱符号！这些墨迹般的液体在空中自动排成《大明水师操典》的条例：「凡闻龙吟，当刺破鼓膜...」
飞鱼服突然抓住斧柄。他脖颈处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音簧。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运转声，那些音簧又开始自主演奏《安魂曲》的变调章节！
"捂住耳朵！"Shirley杨的警告被淹没在音浪里。我的耳道瞬间灌满液态青铜，剧痛中却听见了超越人类听觉范畴的低频震动——膜腔外浮现出巨大的阴影轮廓，那东西有着鲸类的流线型身躯，头部却长着十二对青铜律管组成的角冠。
飞鱼服的身影在音波中溶解。他最后看向我们的眼神竟然充满怜悯，融化前用骨刺在地上划出个奇怪的符号：上半部分是星图，下半截却是胎儿蜷缩的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