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七日,寨子后山的溪水结了层薄冰。林烽用墨蛟刀背敲开冰面取水时,青铜钉在腰间突突震动——这是星露草成熟期的信号。他抬头望向鹰嘴崖方向,山雾凝成冰晶挂在枯枝上,如同悬着无数细碎刀刃。
"林大哥!"妞妞喘着白气从药圃跑来,靛蓝布袄沾着草屑,"张阿公在晒场晕倒了!"她手里的龙珠滚烫,光晕染红了冰面,"我刚给他喂星露膏,他咳出两口黑血......"
寨口的晒谷坪挤满了人。张阿公躺在竹榻上,老苗婆用银针扎他人中,针尾挂着的药玉晃得厉害。"是山瘴侵了肺脉。"苗月儿把着老人腕子,声音绷得死紧,"采星叶草耗了元气,寒气顺着骨缝钻进去。"
林烽拨开人群蹲下。老人指甲盖泛着青灰,嘴角血沫里混着星露膏的金色结晶——这本是救命的药,此刻却像淬毒的蜜。
"周掌柜今早又来催货。"王二婶攥着围裙角,"说再供不上二十斤星露膏,城里要死人的。"
风里突然送来铜铃声。周掌柜的竹担停在晒场边沿,霜花在他斗笠上积了半寸厚。他扒开棉帘子探身看张阿公,喉结滚了滚:"星露草......快绝种了吧?"他解下腰间布袋往石桌一倒,铜钱混着几个银角子叮当乱响,"这季我给三倍价。"
晒场上静得听见冰裂声。刘婶子怀里抱着孙儿,孩子脖颈上还挂着前日新求的药玉——那是用三斤星露膏换的驱瘟符。
林烽的墨蛟刀突然嗡鸣。刀锋指向寨后鹰嘴崖方向,崖壁被刨得露了泥,几株残存的星叶草在风中发抖。山道泥地里,散落着踩碎的紫丹参根须和扯断的星叶草茎秆——昨晚有人冒雪偷采。
"阿公的病根在这儿。"苗月儿掐断半截枯草茎,"星露草五年才长一茬,今年摘得太狠,根脉伤了。"她沾着血沫在石桌上画根须图样:星露草的气根扎进山石,岩隙深处的脉络闪着幽蓝光点,像星图。"你们看,它根底下连着锁龙渊的灵脉。"
晒场南头突然传来陶瓮碎裂声。赵大爷赤脚踩在雪地里,脚板被碎陶片划出血口子。"日他先人板板!"他指着地上泼溅的紫丹参汁液,铁锹柄都在抖,"我家半亩药圃全毁了!哪个龟儿子挖烂的根?!"
周掌柜的脚往后缩了半步。他靛蓝布包口露出一角油纸包——那是前日分给寨民包人参种籽的,如今却裹着带泥的星露草根。
霜风猛地灌进晒场,吹得铜钱乱滚。林烽解开腰间草绳,把墨蛟刀和青铜钉捆在张阿公胸口。"抬阿公回屋。"他往刀柄拍进三枚铜钱,"取井心水,熬三片老姜皮——火候我来控。"
寨口忽然蹿出个灰影。那只养伤月余的红狐狸叼着草藤窜上石桌,尾巴扫落铜钱如雨。藤条上缠着几株根须完整的星叶草,根部的岩衣闪着星芒。狐狸前爪的纱布松脱了,露出新肉在寒风中发颤。
"是崖背阴的龙涎根!"苗月儿捧起草藤的手在抖,"它替我们找到新药源了!"
林烽抽刀割下自己半幅衣襟,裹住狐狸渗血的伤爪。"进山。"刀尖在冻土划出道深沟,"采药的跟我走护山道,敢伤半条根须——"他抬眼扫过周掌柜,"老子用这刀喂他喝滚水。"
日头西沉时,锁龙渊深处浮起暖雾。林烽踏过结冰的溪水,青铜钉在怀里发烫。崖壁上,七株星露草在岩缝间舒展叶片,根须扎进幽蓝的岩脉,如接通星辰的银线。
山风卷落碎冰,砸在青铜钉上叮叮作响。林烽望着冰面倒影:张阿公的药炉青烟腾起,妞妞的龙珠正悬在炉口聚火,远处潭州城的点点灯光浮现在薄暮中,如散落山野的星子。
这山里埋的药脉,山外亮的人烟,终归是同一片天光浇灌的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