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的后院远比楚昭宁想象中还要广阔。
绕过几处嶙峋假山和疏影横斜的梅林,一片开阔的冰湖突然闯入视野,宛如天地间镶嵌的一块巨大蓝宝石。
湖面己经完全冻结,在冬日暖阳下泛着晶莹剔透的蓝光。
冰层表面并非完全平滑,细看之下能发现无数细小的气泡和裂纹,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湖边假山错落有致,几株垂柳枝条低垂,枯黄的柳枝上挂着晶莹的冰凌。
“哇!”楚昭宁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崔承安的手,小跑到湖边,小心翼翼地用脚尖点了点冰面。
冰面传来坚硬而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脚。
崔承安慢悠悠地跟上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得意:“这湖叫静观,夏天可以泛舟赏荷,冬天结冰能有半尺厚呢。”
他们府里夏天用的冰都是从这里起的,储在地窖里能用一整个夏天。
楚昭宁蹲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仔细端详着冰层。
透过清澈的冰面,能看到下方被冻结的气泡和几尾静止的小鱼。
她本能地计算着冰的厚度和承重能力,半尺厚的冰面足以承受数人的重量。
她仰起小脸,刻意睁圆了眼睛,装作天真无邪地问道:“表哥,这冰能踩吗?会不会掉下去呀?”
声音里故意带着几分怯生生的颤抖。
“当然能。”崔承安挺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我每年都在这上面玩。不过……”
他挠了挠头,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沮丧,“就是没什么好玩的,只能滑来滑去,还容易摔跤,在冰上摔得特别痛。”
楚昭宁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她拍着小手雀跃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叫爬犁的东西,是关东那边的,可以在冰上滑得飞快呢!”
前世在视频里见过的冰上爬犁在她脑海中闪现,那些欢笑着的孩童,在冰面上飞驰的身影。
上辈子忙于学习、工作的她从未有机会体验这种简单的快乐,如今重活一世,她决心要弥补这个遗憾。
“爬犁?那是什么?”崔承安一脸茫然地眨眨眼睛,这个在京城长大的贵公子显然从未听说过这种乡野玩具。
楚昭宁用力点点头,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就是坐在一个小木板上,有人在前面拉,嗖的一下就能滑好远呢!”
她夸张地张开双臂,踮起脚尖转了个圈,“像飞一样!”
崔承安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他转头看向湖面,想象着在上面飞驰的感觉,不由得心痒难耐。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捧着炭盆从回廊下经过,崔承安立刻扬声喊道:“你,过来!可知道什么是爬犁?”
那小厮约莫十二三岁,穿着厚实的棉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回少爷,小的在庄子上时,冬天常和小伙伴们玩爬犁。”
他放下炭盆,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们还在前面拴过狗呢,那狗跑起来,爬犁能在冰上滑出老远!”
楚昭宁注意到崔承安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她拉了拉崔承安的袖子,仰着小脸央求道:“表哥,我们试试好不好?昭宁好想玩啊。”
崔承安犹豫了一下,目光在楚昭宁期待的小脸和冰面之间游移。
但终究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他招手叫来那个小厮:“府里可有爬犁?”
“回少爷,马房那边应当有运货用的小雪橇,虽不是专门的爬犁,但也能用。”小厮恭敬地回答,眼中也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很快,一个长约三尺、宽约两尺的简易木制雪橇被两个家丁抬到了湖边。
楚昭宁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个粗糙但结实的工具。
几块厚实的松木板用铁钉牢牢固定在一起,前端微微上翘,底部有两道被磨得光滑的滑轨。
虽然简陋,但完全符合她的预期。
“妹妹,这,安全吗?”崔承安突然有些犹豫,看着光可鉴人的冰面,又看看身边才到他腰际的小妹妹。
楚昭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完全理解表哥的顾虑,作为主人,带着客人在冰面上玩耍确实要承担风险。
但现在她必须表现得像个真正好奇的西岁孩童。
“表哥怕了吗?”她歪着头,故意用挑衅的语气说道,同时伸出小手,“那昭宁自己玩好了。”
这招果然奏效。
崔承安立刻挺首了腰板,脸涨得通红:“谁怕了,我是担心你。”
他转头对小厮说,“你先试试冰面结不结实。”
小厮找了把小刀,熟练地走到湖边,用刀在冰面上戳了戳,又用力跺了跺脚:“少爷放心,这冰厚着呢,能经得住马车。”
楚昭宁看着崔承安仍有些犹豫的表情,决定再加把火。
她突然小跑向湖边,故意在冰面上滑了一小段,然后转身对崔承安绽开灿烂的笑容:“看,多好玩!”
冰凉的空气让她脸颊泛红,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云雾。
崔承安终于放下顾虑,快步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慢点!摔着了母亲非骂死我不可。”
但他的语气己经轻松了许多,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两人并排坐在雪橇上,楚昭宁刻意往中间挤了挤,让表哥不得不伸手环住她以防她滑落。
“抓紧了。”小厮在前面拉着绳子,开始缓慢地在冰面上行走。
雪橇起初只是微微滑动,但随着小厮加快步伐,速度渐渐提了上来。
寒风迎面扑来,带着冬日特有的凛冽气息。
楚昭宁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前世的她整日埋首实验室,何曾体验过这种单纯的快乐?
冰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远处的梅树、假山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耳边只有滑轨与冰面摩擦的沙沙声和呼啸的风声。
“再快点。”她听见自己用童稚的声音喊道。
这并非完全伪装,此刻的她确实感受到了久违的童真。
冷风刮得她眼睛微微发疼,却舍不得眨眼,生怕错过这转瞬即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