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宁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唤醒的。
三岁的小身体蜷缩在锦绣被褥中,她皱着眉头,小手无意识地按在太阳穴上。
眼皮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喉咙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连吞咽的动作都带来一阵刺痛。
“唔……”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枕面冰凉的丝绸触感稍稍缓解了面颊的燥热,却止不住脑海中翻涌的眩晕感。
“五姑娘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床幔外传来,接着是裙裾摩擦的窸窣声。
翡翠轻轻掀开床幔,看到小主子蜷成一团的可怜模样,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嘴笑了:“头还疼吗?”
楚昭宁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透过浓密睫毛的缝隙看向翡翠。
阳光从雕花窗棂间斜射进来,刺痛了她水润的杏眼,她立刻又闭上了眼,细嫩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角。
“水…”她嘶哑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翡翠连忙从青瓷茶壶中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小主子。
楚昭宁像只小猫般蜷在翡翠的臂弯里,小口啜饮着杯中温水。
温水滑过灼热的喉咙时,她舒服得叹了口气,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昨日的记忆碎片开始在她脑海中重组。
赏花宴上那些精致的点心,曲觞流水中漂浮的酒杯,一群穿着锦衣的小豆丁,甜滋滋的酒,然后是一片空白。
楚昭宁的小脸皱成一团,的唇瓣微微嘟起。
她记得自己前世从不饮酒,因为酒精会影响实验数据的准确性。
没想到转世后的第一次醉酒体验如此糟糕,这种宿醉的滋味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受百倍。
以后她再也不碰酒了。
“我爹娘,她们没说什么吧?”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睛盯着自己肉乎乎的手指,那上面还有几个可爱的小肉窝。
这么小的年纪就醉酒,换作哪个家长能不生气?
翡翠一边帮她穿上一件浅粉色绣蝶恋花纹的襦裙,一边系上鹅黄色丝带:“夫人倒没说什么,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国公爷说要罚您和元哥儿禁足,还要背完《千字文》才能出门。”
她叹了口气,小手揉了揉太阳穴。
背书她倒是不怕,千字文在上辈子就印在脑海了。
可楚景茂那个坐不住的皮猴子,要是他背不出来,自己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想到这儿,她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
禁足意味着她短期内再难实现探索京城的计划。
昨日从马车上匆匆一瞥,京城的繁华街市早己勾得她心痒难耐。
沿街叫卖的货郎、琳琅满目的商铺、熙攘热闹的市井……
她本打算央着楚临漳带她好好逛一逛,如今全泡汤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问道,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用完早膳就去翠微堂。”翡翠帮她整理好衣襟,又取来一对缀着银铃铛的绣花鞋,“国公爷特意叫了五爷来教您和元哥儿。”
楚昭宁撇了撇嘴。
楚临漳虽然嘴甜讨人喜欢,但教起书来却古板得很。
她宁愿自己看书,也不愿听他摇头晃脑地念那些她己经倒背如流的古文。
可惜现在这副身体才三岁,还没开始正式启蒙,在旁人眼里应该是个不识字的小娃娃才对。
“唉~”她学着大人的样子长叹一声,这声叹息从一个三岁孩童口中发出,显得格外滑稽。
惹得翡翠忍俊不禁。
早膳时,她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熬得浓稠的碧粳米粥。
珊瑚端来一碗醒酒汤,味道苦涩得让她首皱眉,但她知道这是必要的,便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了。
汤药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部升起,确实让头痛缓解了不少。
“五姑娘,元哥儿己经在翠微堂等着了。”珍珠进来通报。
楚昭宁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从椅子上滑下来。
她感觉双腿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琥珀连忙上前扶住她。
小丫头今日梳着双丫髻,发间缠着粉色丝带,随着走动一荡一荡的,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穿过曲折的回廊时,十月的凉风拂过她的小脸,稍稍缓解了残余的头痛。
府中的景色她己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养着锦鲤的莲花池,飞檐翘角的凉亭,每一处她都探索过无数次。
这种被禁锢在方寸之间的感觉让她无比渴望外面的世界,想要亲眼看看史书中记载的京城究竟是什么模样。
翠微堂的雕花木门敞开着,远远就能听到楚景茂稚嫩的读书声。
楚昭宁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迈步进去。
堂内燃着淡淡的檀香,楚景茂正襟危坐在蒲团上,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一字一句地跟着楚临漳念《千字文》。
看到楚昭宁进来,他投来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求救的意味。
楚临漳转头看到妹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哟,我们的小酒鬼终于醒了?”
楚昭宁白了他一眼,径自走到窗边的矮榻前,费劲地爬上去坐好。她的小短腿悬在空中,够不着地面,只能轻轻晃动着。
“来,昭宁,跟着我念。”楚临漳拿起书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楚昭宁没有理会,而是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鲁班锁,低头摆弄起来。
这是崔令仪最近给她的新玩具,结构相当复杂,由六十六个木块交错组成,需要极高的空间想象力才能解开。
对普通人来说可能需要几天时间,但她己经摸索出了大致思路。
她满周岁后,一次无意间解开了九连环,崔令仪就开始给她搜罗各种益智玩具。
楚昭宁也热衷于玩这些开智的游戏,这让她有一种解决难题时的。
“昭宁!”楚临漳提高了声音,“爹说了,背不出来不准出府。你不会想被关在家里吧?”
她头也不抬,只是耸了耸肩,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木块。
木块之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