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入城，金辉城的天幕如墨，乌云低垂，密密麻麻的雨丝从天而降，似是要将这座城池彻底洗净。
滴水声在城主府高墙上汇聚成流，顺着瓦檐滑落，击打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一串串微妙却催人心神的回响。
城主府的主殿之中，一座由蓝金交织的光阵投影出战场的最后画面：秦明一戟破敌，鬼妖陨灭，随后便是那抬头仰天的“大”字摊躺，任凭突然降下的雨水将他全身浸透的一幕。
而殿内的秦天华，这位金辉城的最高掌权者，此刻却像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他的手指从光阵虚影上缓缓收回，指骨微微发白，明显是方才一首握紧未松。
“唰。”
他的气息微顿，眼神清明了几分，手掌轻轻一翻，擦去额前冷汗的同时，那股始终紧绷的父爱与威严也渐渐沉入心底。
“这小子……”
他喃喃一声，语气中竟是难得一见的沙哑。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三人小队脱离鬼枯林的范畴，但目前是在高考的武试之中，他无权干涉！
不要说什么高中生考试要做到应有的保护，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现实远比想象的残酷。
众多的家长们都知道每年的高考都是有阵亡指标的，而金辉城的阵亡指标，从来不低！
一旁身穿灰色劲装的中年人，端着一杯不知名的温酒，正饶有趣味地望着他，嘴角浮现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老秦啊，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懂得矜持一点，你儿子这么猛，我非常的看好他，你就放宽心~”
他说话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戏谑，还有几分夹枪带棒的不正经。
秦天华瞥了他一眼，却也没回嘴。
此人正是霍清，来自战城，是东盟武馆高级指导员，同时也是赫赫有名的三大学院之一“先驱者学院”的资深教师。
能让这般人物专程来看一场高考，不为其他，只为一个名字：秦明。
霍清啧啧称奇：“我得知秦明这小家伙是你儿子的时候，说实话，一点都不意外。
这种级别的天才，一看就不是正常家庭能教出来的。”
“滚。”秦天华翻了个白眼，却没掩饰笑意。
“行行行。”
霍清摆摆手，笑着将酒饮尽，仿佛并不在意秦天华的粗口。
“把你那小儿子送我们金辉城来读书吧。”
秦天华目光如炬，“我亲自接他，保证让他体验到最真实的金辉城生活。”
这句话一出，殿中瞬间沉寂。
可秦天华等了半晌，却不见回应，转头看向霍清，只见他正一脸事不关己的低头沉思。
好像真的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样。
“怎么？”
秦天华慢悠悠道，“之前当我是观众你看得挺开心啊，现在让你小儿子来试试我们金辉城鬼妖的味道，你怎么蔫了？”
霍清咳了一声，脸色略有不自然，“我那臭小子？能跟你家秦明比？”
人就是这样，看别人玩命上阵的时候嘴上说得轻松，到真轮到自己了，心里的小九九便开始敲锣打鼓了。
“秦明这小子，凭他这一战，够资格进我们战城的顶尖学院了。”
霍清话锋一转，正色说道，“高考成绩一出，我就亲自来接人。你别给我推三阻西。”
“你说得倒轻巧。”
秦天华冷笑一声，随即又缓缓坐回椅上，语气也软了几分，
“战神学府、奉天高院、先驱者学院，你们战城的三家都不简单，你霍清只是先驱者的一个教师，招生不归你管吧？”
“我虽然不归招生组，但谁说推荐不算数？”
霍清也不示弱，“你儿子都用‘自构建文明’干碎启明境鬼妖了，我要是让他落到别人手里，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霍清说着还真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一本正经的说着。
“呵。”秦天华轻笑，没接话。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实则心照不宣。
此刻的争论，并非敌意，而是两个“老父亲”式的角力，一边为自己的孩子感到无比自豪，另一边又都在赌，那孩子未来到底能走多远。
而与此同时，战场的画面也缓缓消散。
画面内，黑雨如注。
秦明倒在血与雨交融的泥地上，戟锋插入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
他没有起身，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慢了节奏，只让脸颊沾满泥水与雨痕，任由天地将他洗净。
战斗，终于结束。
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每一根骨骼都在叫嚣着疲惫，但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赢了。
而且是用“自己”的力量赢了。
这不是训练营的比试，不是模拟的幻境，而是真刀实枪，用命搏出来的一场胜利。
天穹上的雨愈发大了，打在他脸上时己不再温柔，反而像是一种恩赐，一种唤醒。
“呼——”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终于露出一丝苦笑。
“启明境......真是梦幻啊，跨越一个大境界对战。”
他的声音微弱，像是在对整个天地诉说。
而就在这时，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右侧的灌木丛后钻出，带着一点颤抖：
“死胖子，快来！秦明还没死呢！”
是龙傲锋的声音，语气还带着一点恼羞成怒的惊喜。
紧接着，灌木沙沙作响，一团圆滚滚的身影冲了出来，正是元宝，他眼睛都红了，一边跑一边嚷嚷：
“我就说我刚才看见明哥手还动了一下！”
元宝扑到秦明身边，手忙脚乱地检查着他的状态，却看到秦明缓缓睁眼，嘴角上扬，露出熟悉的那抹嘲讽笑容。
“放心吧，死不了。”
元宝和龙傲锋都怔住了。
秦明又补了一句：
“你们要是再晚点，我保不齐真的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鬼妖给分尸了。”
三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疲惫、惊魂、还有劫后余生的畅快。
远方的乌云被风割裂了一道口子，清冷的月光穿透阴霾，洒落在秦明三人身上。
他们坐在地上，任由风雨交加，却从未觉得如此畅快过。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宁静。
也是属于他们青春的狂风骤雨——打过，拼过，活着，便是最好的答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