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隆冬,辽王府的积雪己经漫过石阶。八岁的完颜·迪古乃(汉名亮)蹲在兵器架前,反复着那把新制的桦木弓。这是他央求自己姥爷用整根百年桦木削制而成,弓弦浸透了鹿筋,握柄缠着柔软的狼皮。在同母弟弟完颜兖面前正在炫耀之时,闻听道:“你们快看!这只箭能射到云里去!"隔壁传来了一阵清亮地笑声。迪古乃一抬头,正看见金太祖嫡孙完颜·合剌(汉名亶)举着镶金的宝弓,在侍从的簇拥下正耀武扬威呢。那张弓是西夏国进贡的珍品,弓面上还嵌着绿松石。迪古乃攥紧自己的桦木弓,刚要转身离开,忽听身后传来"咔嚓"的一声脆响。他猛地回头,只见合剌一脚踩在他的弓上,弓身己经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哼~庶出的野种也配用弓?哈哈~"合剌甩了甩绣着金线的衣袖又道:"这破弓都不如拿去当柴火烧了。哈哈哈~"周围的侍从也跟着大笑不止。此时,迪古乃的太阳穴气地突突首跳。他冲上前揪住合剌的衣领,拳头如雨点般砸在对方脸上。两人在细雪纷飞中翻滚扭打起来,合剌的宝弓被甩到一边,弓弦在混战中崩断。
“反了!反了!”闻讯赶来的辽王完颜·斡本(汉名宗幹)暴跳如雷。此时,迪古乃正骑在合剌身上,指甲深深掐进对方脖颈。“孽障!快住手!”辽王的狐裘扫过雪面,他扯开满脸是血的迪古乃,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逆子!嫡庶有别,你也配与殿下动手?你竟敢殴打太祖嫡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父王,是他,是他先弄坏我的弓......"迪古乃的声音被辽王的怒吼淹没。合剌躲在养父辽王身后,嘴角挂着得意的笑,脸颊上的淤青反而成了他受委屈的证据。“拖出去!鞭刑十下。”辽王指着王府角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踏进半步!”“父王,饶了哥哥吧。他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弟弟跪下来求情道。
对待亲生儿子辽王为何如此冷血无情?原来是因为合剌生父完颜·绳果(汉名宗峻)英年早逝,依照女真人的收继婚习俗娶了弟妹,最主要也是忌惮金太祖的威严。若太祖知道宝贝嫡孙被打伤,定会怪罪他没有尽到教养之责,更怕这个如今的侧福晋蒲察氏。暮色西合时,当夜,迪古乃被扔出辽王府的朱漆大门。他蜷缩在街角,手指无意识抠着冻硬的血痂。破庙的梁木在风中吱呀作响,夜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衫,只有一个老奴伴随左右。恍惚看见供桌上摇曳的烛火里,父亲完颜·斡本的脸忽隐忽现。远处辽王府内传来丝竹之声,混着合剌欢快的笑声,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来回剜动。他哭着在老奴的怀中睡了过去。
次日,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停在破庙前停下。车帘掀起,露出赵福金绝美的面容。这位昔日的北宋帝姬,如今的魏王遗孀,掀起貂裘帘幕。她凝视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胭脂点就的唇角勾起笑意。“这双眼睛倒像头小狼。”她伸出戴着羊脂玉护甲的手,“你可愿叫我一声母亲?”迪古乃望着那只苍白的手,忽然想起辽王的皮鞭。他慢慢蹭过去,将脸埋进散发着龙涎香的裙摆:“母亲!”赵福金抚摸着少年凌乱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金国的太子之位即将空缺,她需要一柄锋利的匕首。“从今日起,你要记住,这世上最甜美的果实永远长在最高的枝头。而摘取果实的人,必须踩着别人的骨头。”她凑近少年耳畔,声音轻得如同毒蛇吐信,“想报仇吗?”她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蜜糖,“跟我走,我教你如何让那些践踏你的人,跪在你脚下。”破庙外,寒风卷起细雪,将两人的身影融成模糊的剪影。远处辽王府的灯火依旧辉煌,却再与完颜·迪古乃无关。他握紧赵福金冰凉的手指,在心里种下了第一颗欲望的种子。迪古乃抬起头,望着那双含着笑意却冷如寒冰的眼睛。他慢慢伸手,抓住了赵福金递来的锦帕。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在这权力的修罗场中,没有父慈子孝,唯有握紧刀刃,才能不再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他虽是辽王之子,却因庶出备受冷落,若能将其培养成野心勃勃的皇子,或许能延续他们未来的计划。
此后十年,赵福金将全部心血倾注在完颜·迪古乃身上。她悉心教他研习汉文典籍,让他在《清明上河图》前感悟繁华易碎的真谛;她带他见识金国贵族的骄奢腐败,在他心中种下对权力的渴望。当完颜·迪古乃第一次用女真语说出"我若得天下,必让宋金百姓永享太平"时,赵福金仿佛看到了夫君完颜·斡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