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没有代步工具,只有两条腿,在无尽荒原上跋涉。
口渴是最难忍受的。
食物还好。
刑愈用燧石摩擦生起一小堆几篝火将蛇肉勉强烤熟,避免因为变质而浪费这难得的口粮。
更多时候,刑愈要在乱石缝隙里艰难辨识那些勉强可以食用的、带着苦涩汁液的变异苔藓和块茎充饥。
相伴逃亡的几天里,两人没少交流。
刑愈也了解到沙曼的具体能力。
按照沙曼的说法,如果她身体状况再好一些,其实可以通过控制气流和局部风系,为两人带来一场甘霖雨露。
但目前属实有些为难。
更何况,荒原上使用能力影响天气,很可能被某些掠食者察觉。
以两人当前的状态,过于冒险。
刑愈哭笑不得,有种捧着金饭碗乞讨的错觉。
荒原上的水洼,十有八九裹挟着致命辐射尘,看似清澈的水源很可能是饱含化学毒素的死亡陷阱。
有一天刑愈发现了一小片被巨大仙人掌状植物遮蔽的的水洼。
极度干渴的沙曼几乎要扑过去,却被刑愈死死拉住。
他用一块捡来的锈铁片沾了点水,放在风中片刻,铁片接触水渍的地方迅速泛起诡异的墨绿色泡沫并开始蚀穿。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荒原上活下来的。”
刑愈很是无奈。
没想到随口吐槽却不小心戳到了小修女最伤痛的那根弦。
看着沉默不语的沙曼,刑愈暗自后悔自己多嘴。
显而易见,那西个惨死的队友一首是她的依靠。
刑愈不擅长安慰人,抱了声歉,在尴尬中继续上路。
危险无处不在。
除了各种变异的野兽和植物,更要警惕荒原上游荡的同类。
同行第西天傍晚,沙曼的气流感应到一片喧腾。
两人急忙找到就近的一条地裂缝隙躲了进去。
没多时,远远看到一支由几辆改装摩托和一辆破旧卡车组成的掠夺者车队招摇而来,
掠夺者也是荒原流民和拾荒者组成的团体。
只是他们更有攻击性。
赏金猎人协会和一些流民组织,还坚守着某种秩序和底线。
掠夺者则完全摈弃一切规则。
他们的车上悬挂着风干的人头骨和锈蚀的刀斧利器,如同鬣狗般在荒原上巡弋,搜寻着任何可以掠夺的目标。
刑愈拉着沙曼躲在地裂缝隙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听着引擎的轰鸣和粗野的呼哨声从头顶掠过,越来越远。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在生存面前,道德、秩序早己被碾碎成尘埃。
荒原有荒原的法则。
在去往赏金猎人协会的路上,刑愈两人曾目睹一支更弱小的拾荒者队伍被另一群暴徒伏击。
男性被乱刀砍死,尸体被肢解,无用的血肉喂给了凶狠的猎犬,骨骼、脏器被装进器皿。
这些东西在黑市里总能换到些物资。
女人和孩子被拖走时凄厉的哭喊划破荒原的死寂。
那伙儿掠食者暴徒持有枪械,虽然简陋,但对于勉强求生、缺乏战斗力的荒原拾荒者,依然是致命的。
十几个人的队伍,如果换作平时,刑愈和沙曼两个人有信心赶走他们。
但当下两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隐蔽在冰冷的岩石后,避免被对方发现踪迹。
他看到了沙曼绷带下渗出混杂着鲜血的眼泪。
自顾不暇的处境选择出手?
等于送死。
荒原的法则冰冷而赤裸:弱肉强食,自生自灭。
沙曼的情况仍在恶化。
绷带下的风蚀气穴似乎因频繁的强行使用和恶劣环境而变得不稳定,隐隐的呜咽风声日夜不息,绷带被不断渗出的组织液和淡黄色的脓血浸透。
刑愈想起了基因稳定剂,可是在逃脱霍克追捕时全都丢掉了。
蛇肉和少量水源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而身体的创伤需要医疗。
如果有医疗设备,刑愈或许可以辅助以激素能力帮她治疗。
然而眼下触手可及的只有石头和沙子。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半吊子医生。
小修女的体温在夜间会异常升高,身体因痛苦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刑愈的伤口也在反复崩裂和低度感染中消耗着他的体力,能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影随形。
荒原穿行的第七天,刑愈找到一个由巨大岩石自然形成的浅凹洞穴。
在这个相对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两人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
洞外是呼啸如鬼哭的沙尘暴,黄褐色的沙尘遮蔽了天空,和猩红色的天幕交织成一种压抑的颜色。
洞穴内只有一小堆奄奄一息的篝火,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光和热。
刑愈靠着冰冷的石壁,疲惫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携带的蛇肉所剩无几,干涩如柴禾般的肉质其实也提供不了多少身体所需的营养。
每吞咽一口肉干,反倒需要更多的水。
“我们距离赏金猎人协会还有多远?”
“不会迷路了吧?”
刑愈像是在问,更像自言自语。
一路上都是沙曼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在辨别方向。
她说她能感应到正确的方向,刑愈对此不置可否,只能选择相信她。
沙曼蜷缩在他身边,头枕在他没有受伤的大腿上,身体依旧在轻微地颤抖。
高烧带来的灼热隔着破烂的衣衫传递过来。
她绷带下的呜咽风声小了一些。
“对不起…拖累了你…”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像是高烧的呓语。
刑愈暗暗叹息,开始怀念地下城那间属于自己的诊所。
虽然逼仄、昏暗,至少衣食无忧。
刑愈沉默地解开自己那件同样破烂、沾满血污和泥浆的衣服——这还是他在河岸从偷袭他的车队护卫身上扒的。
小心地盖在小修女身上。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洞内的温度还在随着沙暴的肆虐而急剧下降,潮湿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
沙曼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无意识地往刑愈怀里钻,寻求着一点点可怜的温暖源。
她的手臂摸索着,抱住了刑愈的腰,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了他肋下粗糙的包扎布条。
“别…别丢下我…”
她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带着濒死般的恐惧和依赖。